「進入VR不一定要把畫框拆掉」法國奧賽年度大展與《梵谷的調色盤》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友站VIVE 後浪潮文/ 大風吹微濕 

2023年,法國巴黎奧塞美術館(Musée d'Orsay)與HTC旗下致力於藝術與創新科技結合的團隊VIVE Arts合作,為今年度奧塞美術館重要展覽《梵谷在瓦茲河畔奧維爾:最後的日子》,聯手推出沉浸式VR體驗特展——《梵谷的調色盤(La Palette de Van Gogh)》

該展圍繞著梵谷在瓦茲河畔奧維爾小鎮的87天展開,從梵谷寫給手足的信件,輔以名留青史的畫作,結合VR科技,一步步看見梵谷的思緒,進而窺得他的內心。

本文為友站VIVE後浪潮主編大風吹微濕親赴法國奧賽美術館參觀、採訪的第一手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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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睽違了4年,我又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熟悉感,來自我上回的羅浮宮《蒙娜麗莎》之旅,另外,雖說在疫情全球大封鎖期間無法出國,但我也數次進入元宇宙,到虛擬國度的巴黎造訪聖母院和紅磨坊。

有著「藝術之都」之稱的巴黎,擁有令人眼花撩亂的世界級美術館。事實上,這些美術館的收藏策略都有側重不同,形成有趣的「互補」。舉世聞名的巴黎三大美術館——羅浮宮、奧賽美術館、龐畢度中心,恰巧各自囊括古至今的主要藝術流派,反映藝術史不同的重要階段。

羅浮宮收藏古埃及文物到19世紀的歐洲繪畫;龐比度中心代表現代與當代藝術,舉凡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抽象表現主義等等20世紀和21世紀的藝術流派;而此回梵谷特展所在地「奧賽美術館」,則負責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藝術作品,是印象派與後印象派的收藏重鎮,比方印象派之父馬奈、啟蒙畢卡索和馬蒂斯的塞尚、點畫派宗師席涅克和秀拉,以及開創印象派一詞,網美們都很愛的莫內、你以為是賣拼圖的雷諾瓦,到梵谷和高更⋯⋯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和畫作,你都能在奧賽美術館裡見到。

一輩子可能只能見一次的梵谷特展

由收藏許多梵谷畫作的奧賽美術館來主辦《梵谷在瓦茲河畔奧維爾:最後的日子》特展,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突如其來插播豆知識:外觀四方的奧賽美術館,原先是個火車站,到了60年代,由於車站空間不敷使用,面臨到拆除的命運;結果法國政府決定將它改建成美術館,並將原先放置在羅浮宮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畫作全都搬進去,後來奧賽又在2010年和以收藏莫內睡蓮聞名的橘園美術館合併,自此,三間巴黎的知名美術館就這樣佇立於塞納河畔,對望著彼此。

咳咳,扯遠。十月份的巴黎,陽光依然赤焱。開展當天,我們早早抵達奧賽美術館。趁著行政總監Pierre-Emmanuel Lecerf身邊還沒圍滿簇擁而上的記者,我把他拉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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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就唯獨兩間美術館能辦這個展,難度可不一般,一間是阿姆斯特丹梵谷博物館,一間就是我們奧賽美術館。」Pierre-Emmanuel Lecerf不諱言地直說。

為什麼?「兩個原因,第一,我們雙方都收藏很多梵谷在這段期間,也就是生命最後兩個月在奧維爾小鎮的作品;第二,這些捐贈給美術館的梵谷畫作,其實有一個條款——畫作絕不能旅行,除非借展的博物館是奉獻給梵谷的。於是,我們的梵谷收藏可以飛到阿姆斯特丹,而梵谷博物館的收藏也可以飛來巴黎。況且,這是第一次以梵谷的這個時期為策展主題的展覽,想想,畫作如此的脆弱,這大概會是唯一的一次吧。」

作為展覽的敘事,梵谷寫給弟弟的信

談起這位紅髮的荷蘭畫家,許多人對他的印象就是「瘋狂」,甚至腦中還會浮現那幅割耳後的自畫像。狂暴且湧動的創作能量,加上不穩定的躁進感,或許是使梵谷邁向瘋狂深淵的原因,但這也同樣造就了他的獨特不凡。

1888年2月,梵谷厭倦了喧鬧的巴黎,他搬到南法阿爾勒,好專心創作。由於梵谷十分欣賞高更,於是他邀請高更前來阿爾勒。兩人從10月底成為室友,說好要一同創作、激勵彼此的同居生活卻只維持兩個月,就發生了著名的割耳事件,兩人關係自此決裂。梵谷深受打擊,在隔年5月搬進聖雷米的精神病院,經過一年的靜修調養後出院,並在弟弟西奧的建議之下,在1890年5月21日搬到巴黎近郊的瓦茲河畔奧維爾小鎮,並接受保羅加謝醫生的治療。

梵谷人生最後兩個月倒數開始。

在小鎮上待了兩個月,確切來說,是87天——梵谷在1890年7月27日傍晚朝自己開槍,子彈擊中肋骨並穿胸而過,沒對內臟器官造成傷害。他從麥田走回到拉烏客棧三樓(實際走過,在未中槍的情況下,我至少也走了10分鐘),躺在房間床上抽菸,等待弟弟從巴黎趕來,最終因為傷口感染,在29日凌晨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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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早已揭曉,真正令人好奇的,是過程。」我向奧賽美術館行政總監感嘆道。

Pierre-Emmanuel Lecerf接著向我解釋,為何奧賽選擇不以作品的「時序」來展出梵谷的最後時光,反倒是用了他的心理狀態。「梵谷不只是一位畫家,他更是一位作家,他寫過非常多信件,這些信,都是為我們揭開他心理狀態和精神世界的鑰匙。也是這個原因,許多醫生和心理學家都對梵谷很感興趣,他的信總是講述著他為何悲傷、是什麼觸動了他,因此,我們才決定同時展出梵谷的畫作以及他的書信。」

「這是梵谷本人在當導覽員了吧。這算是嘗試了一種新的敘事嗎?」

Pierre-Emmanuel Lecerf向我點了點頭:「畫作和信件之間存在著關聯。他會在信中描述他的畫作,甚至在畫那幅畫的同一天寫信。比如我們發現,他畫《麥田群鴉》的那天是極度悲傷的。他寫著,他不想繼續掩飾了,他想真誠表達出自己的悲傷。這對我們在畫作的理解上有非常大的幫助。如果沒有信,你對這幅畫的解讀可以是樂觀的,可一但你知道他那天真的很悲傷,而且不打算隱藏,那畫作的解讀就很明確了。同時,在他自殺的前幾天,他還在信中寫了關於他打算在咖啡館辦展的計畫。這意味當他在畫這個系列時,他仍然計畫著未來,但幾天後他卻自殺了,這說明他的心理狀態是極端不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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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茲河畔奧維爾小鎮的87天,雖說是梵谷人生的尾聲,但他幾乎每天都完成一幅畫,卻也成了梵谷生命最多產的時光。如此高昂的創作能量,內心卻是孤獨的,每天寫信給弟弟西奧,一筆一畫把自己的感受幾乎全都記下。「對,幾乎是每一天。」Pierre-Emmanuel Lecerf繼續說:

「有些日子色彩鮮豔,有些日子則顯得低沉鬱悶。透過這些,你幾乎可以深入了解梵谷的心理狀態。你彷彿走進了他的世界,進入他的頭腦,感受到了他的思緒。」

信件的文字,輔以名留青史的畫作,讓我們看見梵谷的思緒,進而窺得他的內心。但究竟是否可能真正進入梵谷的世界?答案是肯定的,而關鍵就在虛擬實境。這正是奧賽美術館的年度大展為何需要《梵谷的調色盤》才能更完整的原因。

從顏色進入到畫作

在開始聊《梵谷的調色盤》之前,先來個前情提要——VIVE Arts和奧賽美術館是老交情了。「其實,我們2018年就跟橘園合作過《莫內-戀戀蓮池》。」VIVE Arts總監葉心宇解釋,橘園和奧賽同屬一個機構,兩者在2010年合併為印象派大本營,確切說來,梵谷是雙方第二次合作。「對我們來說,這次還是有很多新鮮的體驗,比如這是我們第一次在美術館的案子用一體機,以前都是以PCVR為主。」設置上,不需要電腦的XR Elite當然更方便了。而從梵谷特展的VR體驗區也能發現,VR的機台數量和空間規模都變得比以往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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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和早就對VR熟門熟路的Pierre-Emmanuel Lecerf聊起雙方的合作,這位奧賽美術館行政總監也由衷地對VIVE XR Elite的畫質和手勢追蹤功能讚譽一番:「現在的VR終於足夠成熟,能讓人真切地感受梵谷作品的沉浸感。」

「從顏料開始,我們從顏色進入到畫作。畫作不僅是旅途的起點,也開啟了梵谷思緒和想法的大門,一切充滿著詩意,真正沉浸在梵谷的創造力國度。」

一塊從加謝醫師借來的調色盤

「梵谷的調色盤」不僅是VR作品的名稱,更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它的本體,就展示在奧賽美術館館內。我在梵谷特展上看到了這塊梵谷最後時光的調色盤,但我心中仍然冒起了疑問——這塊梵谷用過的調色盤有何故事呢?

得到線索的那天,是個好天氣的下午。我和Lucid Realities執行長Chloé Jarry約好,抵達了位於巴黎11區的Lucid Realities工作室。

(純分享,對面有家Passager咖啡店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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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的調色盤》是由VIVE Arts、奧賽美術館、Tournez S’il Vous Plait,以及Lucid Realities共同製作,而導演則是數次與Lucid Realities配合的Agnès Molia和Gordon雙導演。「一開始,Agnès Molia和Gordon想探討梵谷畫作中的顏色。後來,我們在奧賽館藏發現這塊調色盤,它的特別之處,在於梵谷用它來畫瑪格麗特加謝的肖像。我們認為,這可以成為故事體驗的切入點。」Chloé Jarry開宗明義這麼說。

瑪格麗特是加謝醫生家中閨女。梵谷在離開南法聖雷米的精神病院之後,搬進這座位於巴黎近郊的小鎮,一來是巴黎到奧維爾鎮上,搭火車轉公車不過兩個鐘頭左右,距離弟弟西奧不至於太遠;二來是以順勢療法見長的加謝醫生,其實是個藝術品味絕佳、人脈又廣的藝術宅宅,私下是業餘畫家不說,他更是印象畫派的伯樂,馬奈、雷諾瓦、竇加、莫內全都和他有私交,就連畢沙羅、基約曼、席斯里、塞尚都曾到奧維爾拜訪他,甚至都畫了一些鎮上的風景畫(觀光大使是你?)。想必,西奧心中的盤算也是為哥哥找一位懂他才華的醫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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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奧維爾之後,梵谷住在鎮上一間便宜旅店,平日只吃麵包、馬鈴薯,生活的小確幸就是配瓶廉價紅酒,他幾乎把弟弟每月匯來的贊助金,全都花在畫畫的耗材了。識才又熱情的加謝醫生,時不時就邀請梵谷到家裡吃點好料,而沒錢請模特兒的梵谷也樂得開心,經常幫醫生一家畫肖像畫。用「梵谷的調色盤」繪製的《彈鋼琴的瑪格麗特》就是其中的一幅。

這天,梵谷忘了攜帶自己的調色盤,於是加謝醫師把自己的調色盤和顏料借給了他。「我畫了加謝小姐,希望你能很快看到。她的衣服是粉紅色的,背景牆壁是綠色帶橙色斑點,地毯是紅色帶綠色斑點,鋼琴則是深紫色。畫作高一公尺,寬五十公分。我很享受這幅肖像畫,但過程十分困難。」梵谷在寫給弟弟西奧的信中,這麼描述這比例怪異的直幅「雙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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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虛擬實境不一定得把畫框拆掉

於是,Agnès Molia和Gordon兩位導演決定將這塊百年調色盤拿去3D掃描,並選擇用它當作進入梵谷內心的媒介。

《梵谷的調色盤》的體驗是這樣展開的——觀眾戴上XR Elite頭顯,瑪格麗特的肖像畫就掛在鋼琴上的牆壁,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加謝醫師的家中客廳。瑪格麗特的聲音作為旁白,貫穿整個VR體驗,引導觀眾一步步理解梵谷的創作狀態。在拿起桌上的調色盤之後,你會進入調色盤的「顏料地景」,這象徵著梵谷的內心世界。除了一開始用了《彈鋼琴的瑪格麗特》作引子,觀眾還會與其他四幅此時期的畫作互動,分別是《奧維爾教堂》、《加謝醫師的畫像》、《麥田群鴉》,以及梵谷的最後一幅畫《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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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梵谷的調色盤》採取了十分有趣的取徑。虛擬實境的沉浸特性,經常被認為是新的創作媒介,不僅能讓平面藝術畫作變3D,更能讓觀眾「進入其中」。特別是當傳統藝術畫作嘗試與VR科技結合之時,對開發者而言,打破畫框、進入畫中,是個考慮都不必考慮的切入點。但是,《梵谷的調色盤》卻讓我重新思考了這個問題,這並非理所當然,原來創作永遠可以有其他的選擇。

「你們是讓觀眾進入了調色盤,而不是畫框。」我有些興奮地對Chloé Jarry表達我的發現。「是的,調色盤不是藝術品,只是一個工具。我們可以把玩這個工具,讓觀眾進入調色盤,而藝術才是需要學會如何去觀看的東西。」Chloé Jarry進一步說明:「畫家創造了2D的作品,我們不想改變它的狀態。我們想做的,是找到創新的敘事方式來觀看畫作。透過觀察,看到細節,看到技巧,看到畫作的故事,看到創作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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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畫框裡的世界,是體驗畫作的一種選擇,如同VIVE Arts四年前與羅浮宮合作的《蒙娜麗莎:越界視野》,VR帶著我們進入達文西畫筆裡的場景;這一次,在探究梵谷生命旅程的VR作品中,卻做了另一種選擇——以調色盤進入梵谷的世界,觀眾站在厚厚的顏料地景上頭,用遊戲化的互動增加參與感,同時近距離細細品味3D掃描所呈現出的畫作「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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