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要吃藥，受傷了要擦藥。」這個道理不僅人類懂，就連動物也略知一二！過去，科學家就曾多次觀察到，動物會透過食用特殊植物，緩解身體不適或避免寄生蟲感染。而在最近，長期在印尼雨林進行研究的一組團隊，首度記錄到一隻蘇門答臘猩猩，竟利用天然的藥草製作藥膏，成功讓臉上的傷口癒合。
印尼雨林中的珍貴傢伙
蘇門答臘猩猩（Sumatran orangutan）屬於紅毛猩猩的一種，為蘇門答臘的特有種。由於牠們棲息的熱帶雨林遭人為大量開發，導致族群數量大減，根據估計，世界上現存的蘇門答臘猩猩約有14,600隻，已被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為「極危物種」。
而位於印尼蘇門答臘北部的勒塞爾火山國家公園（Gunung Leuser National Park），為目前世界上少數蘇門達臘猩猩活動的地區之一。為了觀察、監測僅存的蘇門答臘猩猩，研究人員早在幾十年前，就在勒塞爾火山國家公園的雨林間設立研究中心，長期以非侵入式的方式，近距離觀察猩猩們的活動和行為。
德國馬克斯普朗克動物行為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of Animal Behavior）專門研究靈長類的博士依莎貝爾．洛默（Isabelle Laumer）說明，數十年間，生活於此處的動物們未受人類干擾，且已習慣研究團隊的存在，「牠們已經學會忽略我們的存在，完全像一般的野生動物一樣生活。」
可能是因失足或鬥毆破相
近日，洛默與研究夥伴在期刊《科學報告》（Scientific Reports）上發表了一篇研究，說明他們於2022年夏季，記錄到一個前所未見的事件：一隻被研究人員暱稱為「拉庫斯」（Rakus）的蘇門答臘猩猩，竟使用一種具有消毒、抗菌、抗發炎作用的植物，治療自己的傷口。
研究人員提到，拉庫斯自從2009年來，一直在研究中心附近生活。2022年6月的一天清晨，他們發現拉庫斯右臉頰的眼睛底下，竟多了一道比眼睛更大的傷口。
學者們並未目睹傷口造成的過程，不過他們猜測，拉庫斯可能是因從樹上摔下受傷。洛默說明，蘇門答臘猩猩生活中約98％的時間都待在樹上，包括睡覺、覓食等。如果猩猩不慎抓住難以承受牠們重量的樹枝，很可能因此摔落地面。
此外，由於雄性猩猩之間經常互相鬥毆、爭奪地位，研究人員也猜測，拉庫斯可能是與其他猩猩打鬥受傷。洛默解釋，拉庫斯目前年約30至32歲，近日剛發育出某些雄性猩猩性成熟後特有的寬大肉頰（flange），且牠似乎正試圖與其他雄猩猩爭奪該區的主導地位。
而在傷口被發現時，研究人員觀察到拉庫斯與其他猩猩，在樹上發出求偶或向同性示威時常見的「長呼」（long call），很可能是正在互相較勁。
▲研究人員記錄下拉庫斯發出「長呼」。
紅毛猩猩牌「小護士」
接下來幾天，拉庫斯的傷口逐漸惡化，讓研究人員十分擔心。不過，發現傷口的三天後，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觀察到，拉庫斯前往尋找一種名為「黃藤」（Fibraurea tinctoria，又名「Akar Kuning」）的植物。這種植物含有特殊的化學成分，可以消毒、抗菌，幫助傷口癒合，還能夠止痛、退熱，在傳統醫學中經常被用以對抗痢疾、瘧疾和糖尿病。
拉庫斯先是食用黃藤的莖、葉與果實，過了13分鐘後，牠開始咀嚼葉子但並未吞嚥，而是以手接住黃藤的汁液，並塗抹於傷口上。拉庫斯反覆此步驟，持續約7分鐘，直到傷口塗滿黃藤的汁液後，牠才再度開始食用黃藤。
接下來幾天，拉庫斯持續前往攝取黃藤；一週後，牠臉部傷口的狀況明顯好轉；而到了一個月後，拉庫斯的傷口幾乎完全癒合，僅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除了食用、塗抹黃藤，在受傷期間，拉庫斯的活動量明顯下降，休息的時間增加，此舉也有助傷口盡快康復。
洛默提到，根據過往的觀察數據，此地的猩猩們極少食用黃藤，僅占整體食物攝取的0.3％，因此拉庫斯尋找、食用黃藤，本身就已十分不尋常。而且，牠不只吃下黃藤，還有意識地將黃藤當成藥物塗抹，
「重點是，牠只將植物汁液精準地塗抹在傷口上，沒有擦在身體的其他部位上。」
首次完整記錄動物擦藥
過去，科學家曾多次觀察，動物會利用身邊可得的材料為自己治療。例如洛默與其團隊在研究中提及，黑猩猩藉由會咀嚼扁桃斑鳩菊（Vernonia amygdalina），治療蠕蟲感染，特別是在感染好發的雨季；婆羅洲猩猩（Pongo pygmaeus）也曾被觀察到，食用具抗菌、抗病毒的效果的薑。
此外，過去也有科學家記錄下黑猩猩利用葉子擦去傷口上的血，或將昆蟲塗抹於自己和同伴的傷口上；還有幾隻婆羅洲猩猩，咀嚼龍血樹（Dracaena cantleyi）的葉子後，將產生的綠白色泡沫塗抹至手臂和腿部。不過，針對特定傷口的照護行為，過往僅有單一、零星的記錄，無法充分證明這些猩猩是有意識地用藥治療。
這次拉庫斯的案例，則是人們首度系統性地記錄下，野生動物利用具有藥效的植物積極治療傷口。除了完整記錄拉庫斯傷口癒合的歷程，研究提到，拉庫斯僅在局部塗抹植物汁液、重複多次相同的行動、以及每次行動都花費相當長時間，這些都足以證明拉庫斯應是有意識地進行「治療」。
這項發現也揭示，人類學習傷口護理的歷史，可能可以更向前回溯，或許在演化過程中，人類的先祖早已發展出治療傷口的潛在機制。美國肯特州立大學（Kent State University）人類學系教授拉甘蒂（Mary Ann Raghanti），在《國家地理雜誌》的訪談中提到，我們經常忽略現代醫學其實源自一個非常古老的知識體系，而這個體系是從數百萬年前的生存環境步步發展而來。
「從演化的角度來看，這個案例為我們提供了一扇窗，一窺我們的祖先可能是如何發展他們的天然藥房。」
那些自然界的李時珍們
除了靈長類動物，自然界其他動物身上，也經常可見牠們透過種種方法自我治療、維持健康，包括攝取特定食物，或像拉庫斯一樣，將天然藥物用於特定部位。而這種行為，被科學家統稱為「動物生藥學」（Zoopharmacognosy）。
常見動物自我治療的案例，例如狗感到胃部不適或體內有寄生蟲時，會藉由食用野草，將體內的寄生蟲、未消化的食物吐出或排出。
而根據科羅拉多山學院（Colorado Mountain College）的生物學者肖恩（Shawn Sigstedt）的觀察，熊會透過服用或在全身塗抹當地特殊植物「奧沙」（Osha，學名為Ligusticum porteri）的根部，緩解關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