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曾經在電影中看過這樣的場面：在戰場上，身受重傷的士兵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忍痛讓同伴為自己截肢。現實生活中即使不用上戰場，如果因意外造成嚴重傷勢、傷口感染導致敗血症，或受糖尿病、血管疾病等病症影響，人們依然時常得靠截肢才能挽救健康。
人類為夥伴截肢保命，已有超過3萬年的歷史。不過，近期一篇研究指出，截肢並非人類的專利，小小的螞蟻，其實也擁有類似的醫療技能。而這也是科學家首次發現，人類以外的動物會透過截肢，提高受傷夥伴的生存機率。
解決不了傷口，就解決腳
7月份，一篇發表在《當代生物學》（Current Biology）期刊的新研究指出，佛羅里達木匠蟻（Camponotus floridanus）在同伴的腿部受傷後，會利用截肢協助傷蟻續命；此外，這些妙手回春的螞蟻，還會依照受傷部位不同，採取不一樣的處理方式。經過治療的螞蟻，存活率比未接受治療者提高了50％。
研究作者、德國維爾茨堡大學（University of Wurzburg）的昆蟲學家艾瑞克（Erik Frank）說明，這並非人們首次發現螞蟻能為同伴治療傷口。例如，他曾在去年發表的一篇研究中提到，專門獵食白蟻的馬塔貝勒蟻（Megaponera analis），可以透過口腔中的腺體，分泌含有抗菌化合物與蛋白質的唾液，替受傷的同伴清潔傷口，大幅降低死亡率。
這種護理行為在螞蟻間相當常見，多數的螞蟻都擁有與馬塔貝勒蟻類似的腺體，然而，佛羅里達木匠蟻卻是個例外。艾瑞克指出，佛羅里達木匠蟻似乎在演化的過程中遺失了這項能力，天生沒有此類腺體的牠們，無法利用分泌物為同伴療傷。
不過，牠們反而發展出一套完全不同的策略：利用口器咬斷受損的四肢，防止傷口受到感染，進行實質意義上的「截肢手術」。
一個願截，一個願挨
野生的佛羅里達木工蟻，經常會與鄰近的蟻群展開戰鬥，因此牠們的生活處處充滿危險，經常有傷兵出現。
為了弄清楚佛羅里達木匠蟻的行為，艾瑞克與研究團隊在實驗室中，於大約100隻螞蟻的腿部製造傷口，模擬野生螞蟻在自然環境中覓食、遭到獵捕時容易發生的傷害，並讓傷口暴露於土壤中常見的細菌中。
螞蟻身上的傷口，有些位於較靠近軀幹的「股骨」，可以想像成人類的大腿；有些則在靠近末梢的「脛骨」上，相當於人類的小腿。隨後，他們再讓一部分受傷的螞蟻獨自隔離，另一部分則回到螞蟻同伴身旁，觀察受傷的佛羅里達木匠蟻回到巢穴後，會得到什麼樣的傷口處理。
當受傷的螞蟻回到同伴身邊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其他螞蟻開始圍到傷者身旁，為牠治療傷口；受傷的螞蟻則非常配合地接受手術。
「牠們在截肢過程中互相配合的程度讓我震驚，」艾瑞克描述，「你可以看到螞蟻伸出受傷的腿，接下來好幾分鐘，其他的螞蟻則會開始猛烈啃咬......而受傷的那隻螞蟻，似乎沒有任何抱怨。」
這項發現，讓研究螞蟻行為長達11年的艾瑞克又驚又喜，直呼「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他也提到，自己最初完全不敢置信，「我重複了四次實驗，才接受這個結果。」
螞蟻也會根據傷口對症下藥
艾瑞克與研究團隊也注意到，針對股骨受傷的螞蟻，其他同伴會直接從股骨上方將整隻腿咬斷。經過截肢的螞蟻，存活率高達90％；而受到隔離、未接受同伴治療的螞蟻，存活率只剩下40％
對於脛骨受傷的螞蟻，其他螞蟻則不會進行截肢，僅是以口器為傷蟻清理傷口，去除細菌。而在脛骨受傷的螞蟻中，接受同伴治療者存活率約為75％；受到隔離的螞蟻存活率則只有15％。
研究中解釋，這種治療方式的差異，可能與螞蟻體內的「血淋巴」（Hemolymph，相當於昆蟲的血液）循環有關。由於佛羅里達木匠蟻的股骨部分，有幾條肌肉會阻礙血淋巴循環，因此當此處受傷、感染，細菌並不會很快地擴散至全身。相比之下，脛骨的肌肉較少，無法有效阻止血淋巴循環，當此處感染細菌，將會快速入侵螞蟻體內。
而螞蟻為同伴截肢，需花費約40分鐘。因此若傷口位於股骨，螞蟻有充足的時間治療同伴，在細菌擴散前截斷傷處，有效阻止細菌入侵；相反地，如果受傷的是脛骨，細菌很快就會向外擴散，因此必須針對傷口迅速處理，截肢反倒無法確實阻止細菌感染。
艾瑞克表示，目前還沒有辦法確認，佛羅里達木匠蟻究竟是如何選擇治療方法，不過牠們顯然能夠判斷兩者的差異，「不只是透過截肢進行治療，牠們似乎能夠正確地診斷傷口，調整相應的治療方法，讓受傷螞蟻的存活率最大化。」
為什麼螞蟻要截肢？CP值更高
針對佛羅里達木匠蟻為什麼會發展出截肢技能，另一位研究作者凱勒（Laurent Keller）從螞蟻的角度出發，說明螞蟻屬於「社會性昆蟲」，能夠透過利他行為，獲取整個群體的利益，「透過互相幫助，牠們間接地幫助了自己。」
他分析，過去的研究發現，螞蟻即使失去一、兩條腿，仍然能為群體帶來生產力，且只需要短短一天，就能恢復原本的行走速度。艾瑞克也觀察到，在外覓食的佛羅里達木匠蟻中，約有10至11％，身上都還帶有前一天的傷口。
因此，比起將一隻傷重的螞蟻丟在一邊、放著等死，讓群體減損一蟻之力，稍微動動嘴巴，就能讓傷蟻幾乎恢復原本的生產力，持續為整個螞蟻家族忙進忙出，似乎划算許多。
「即使是在螞蟻社會中，個體也具有相當的價值。」凱勒補充。
不只是工具，而是家人！
這項觀察也再度凸顯，群體生活對於螞蟻的重要性。不僅受了傷需要人陪，過去日本的研究就曾發現，若螞蟻離開同伴獨自生活，體內的「自由基」含量將顯著升高，造成細胞損傷、引發健康問題，導致壽命縮短。
如同長期研究社會性動物的生物學家普勒（Christopher Pull）在《科學》期刊的訪談中所言，隨著更多與螞蟻相關的研究出現，可能會大幅改變人們對螞蟻的看法，
「牠們不僅僅是為了女王工作的士兵，隨時可以被替換或拋棄。牠們會竭盡全力幫助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