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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aking.奧運】迎戰奧運怎麼訓練?台灣霹靂舞的下一步?孫振、蘇志鵬教練來解答

2020年,霹靂舞(Breaking)宣布將被納入奧運比賽項目,而近日於巴黎展開的2024夏季奧運,是街頭文化首度走入全世界奧運觀眾視野的重要時刻。

自2017年參與國際賽事以來,孫振(選手名為Quake)一路與各國好手交鋒,才努力攀到入場奧運的資格。2021年他已在人稱霹靂舞界超級盃的Red bull BC One,成為台灣區Cypher冠軍,進軍世界;而後參戰2022杭州亞洲運動會,他雖惜敗八強仍取得第五名的佳績;2024年奧運資格賽,他先是在上海站奪得第七名,其後在布達佩斯站雖止步十六強,最終仍以積分總排名第十名,成為台灣史上第一位奧運霹靂舞選手。

霹靂舞男子組比賽時間8月10日即將來臨,DQ將以QA問答方式,來看孫振和教練蘇志鵬如何備戰奧運,又該如何欣賞霹靂舞賽事呢?


【Breaking.奧運】系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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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軍奧運的「孫」子兵法

DQ:想先請問,孫振的強項跟弱項是什麼?

孫振(以下簡稱孫):我最喜歡玩原創性跟技術性,最近也蠻喜歡玩多元性。音樂性的話很吃情緒。執行力是罩門,續航力不好,如果只打兩回合可以,進到第三回合我就得小心分配(力量)輸出量。

蘇志鵬教練(以下簡稱蘇):孫振是原創性為基礎的選手,而且在台灣的技術性數一數二高。即便到世界舞台上,我沒有覺得shigekix(日本選手,奧運第一種子)跟HIRO10(日本選手,奧運第九種子)的難度比較高,要shigekix做孫振的招式,他也做不出來。

孫:我覺得我們去比的是一個漢堡大賽,最大的重點是,你要相信雖然你端出的是台灣漢堡,可能是早餐店常吃到那種,別人可能會懷疑我們是不是真正的漢堡、覺得我們漢堡很難吃,但在battle賽中還是要相信自己端出去的東西是好吃的。自己先覺得好吃,再讓大家都覺得好吃。

蘇:像上次在布達佩斯吃滷肉飯,我們都覺得超難吃。

孫:對,超難吃哈哈哈哈。

蘇:但我覺得他舉例得很好,霹靂舞是每天都在創造的藝術,每天都有新的東西發生。

他不是像一般運動固定練,比如體操、跳水,他們會練固定動作跟套路。霹靂舞跟街舞不是,雖然有招牌的動作跟套路,但我們每天還是在創造新的組合,這個創造是為了更好、更快、更大,每一種都要嘗試。

我會認為,讓孫振做他想要做的事是第一優先。因為他做想做的,才可能讓別人覺得,他做的是台灣的breaking。就算不是美國漢堡,但我們覺得好吃,就像義大利人來吃夏威夷披薩,想說怎麼會放鳳梨,但是很好吃啊!

DQ:那這次有為了奧運發展新招式嗎?這個過程怎麼進行呢?

蘇:孫振有在準備新的招式,也會在奧運場上發表,請大家拭目以待。但我相信別的選手也會發展新招式。

開發招式的時候,他跟我都會有一些想法。偶爾我看他做,會問他「這個不錯,要不要再做一遍?」有時候也會被打槍說「教練,這個做不到」、或是「這個有人做過了」。

我們現在的策略,就是不斷地在原有的動作裡找出新的版本,你能不能把原本的第一版,變成1.5、2.0?

例如他做跳水(招式名),從站立立刻變成雙手倒立,這是原本的;有沒有辦法做到,例如做完立刻接一個手轉、再接一個freeze,就會變成新動作。雖然起始點是跳水,但就是不一樣的動作,難度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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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方針:讓他成為自己心目中的b-boy

DQ:那在訓練的時候,孫振和教練都會怎麼互動?

蘇:我跟他一直都沒有什麼溝通問題,因為我們以前的關係,就是大學的學生跟教授。我的背景又是表演藝術,所以我不太是按表操課,或一定要按照訓練計畫、百分百執行的教練。剛好他是自學生,從小到大也會以自己當下的感受為主。

跟高階選手工作,最重要的不是教他怎麼跳舞,因為他比你會跳。

更多是補足他不足的部分,例如競賽策略、怎麼去激發他的競賽慾望跟比賽動機,調整他的心情,讓他在比賽中可以呈現完整的自己。不要勉強他做不是他心目中的b-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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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頸肯定是有的,例如成績上不去,又有時間壓力。但這些好像都可以一起面對,不管能不能解決,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很誠懇地面對彼此的狀態。

像他可能會說,他今天不想練習、想吃一些不該吃的食物,但他跟我提、我會讓他去吃。因為我知道,他當下需要這個。雖然這件事不利於訓練,但反過來說也可能是有利的,隔天我就可以要求他加倍訓練。

DQ:那教練與孫振會用什麼方法,激勵對於競賽的慾望跟動機呢?

孫:創作就是要常常挑戰自己。每場比賽結束官方後台都會有評論、數據,你自己可以去看,建立對breaking更專業的認知,要一直反思自己做的是不是好的。我有時候失眠是因為我睡前可能在看上個月的、兩年前的影片,就在想這兩年練了什麼?有沒有符合我的期待?還是我就是安逸了?

蘇:我最多就是聽他說耶。我想先聽他為什麼要比賽,因為沒有人強迫你要參加賽事,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大家一定都會說「我想要讓大家認識台灣」,但這裡面一定有更深的動機,可以印證他是一個有價值的b-boy。

比如說,跳舞是他最喜歡、最擅長的事情,可以變成一份好工作;或是這件事可以讓他成名;或他有很嚮往的國外選手,這些因素都可能會影響。

而孫振參賽最大的動機應該是,能不能讓大家認為他是一個好的b-boy。而這個好,他需要用一套標準、一個成績來證明。

他之前參加過世界級比賽,但還沒有拿過牌。當然現在進入奧運,他就是這16個最好的霹靂舞者之一;而且他也是這次奧運的掌旗官,代表這個運動員是被關注的。

這件事有鼓勵到他,這就是他心裡希望的:能夠透過關注的力量,不只是他個人的成績,讓大家更熟悉這個運動。

你理解了這些,就可以聽他怎麼說。而當他想被挑戰的時候,給他一個突破的方式,比如他原本能跑四套(動作),但你和他說,試試看跑六套。最後要不要試的決定權在他手上,但如果達成六套,下次的起始點就會變成五套。這樣變成不是只靠教練,而可以反過來自己鼓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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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奧運,何以應戰?

DQ:循環賽的分組已經出來了,孫振被分到的D組,剛好也有之前說最想對陣的荷蘭選手Menno,心情如何?

蘇:我覺得太好了,很開心啊!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跟一個擁有世界冠軍最多頭銜的、而且以原創性為主的世界大師交戰。

同組另外一個哈薩克選手Amir,也是世界冠軍、原創性強。所以他(孫振)在這一組超硬,對到兩個世界冠軍。他在這一組順位是最低的(第13種子),但最低順位更不用有壓力,我希望他好好做想跳的舞蹈、愛你心目中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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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奧運霹靂舞男子組,第一階段循環賽的分組名單。

DQ:在這次的奧運中,孫振有什麼對自己的期許嗎?

孫:這個16強名單,就是現在全世界Breaking最強的16個人,我希望起碼進到八強;之後放開來跳,看能不能進到四強,一樣豁出去;後面如果進銅牌戰,就一定要拿到。

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循環賽,要打三場battle、六個round(回合),等於所有人的精華在16強的時候就要出來了。

蘇:這場比賽最有趣、最好看的就是循環賽,這16個人都是強手,沒有人會只出比較安全的招式,每個人都要全力以赴。

對我來講,其實沒有把勝負放在第一順位,只有你有沒有誠實地把想給別人看到的、你的舞蹈,透過奧運的平台讓世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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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定會很在意成績,但不要追求完美。要勇於承受每一個失誤跟失敗、或每個輸掉的瞬間。你很認真、很用力、零失誤輸掉的比賽,跟你失誤輸掉的比賽,其實結論都是一樣的,就是輸。

但是你有沒有很享受,把所有現場發生的、好的壞的,都當成能夠展現自己的那一步,那是最重要的。

影像跟傳播可以無遠弗屆,奧運這個平台大過其他運動賽事,可以讓全世界看到台灣有一個孫振這樣的選手。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參加奧運,總共只有12個國家可以進入16強,其中有一個國家是台灣,我覺得這很不錯。

▲此次奧運霹靂舞男子組,16強選手各自的比賽片段。

從街頭走向舞台:台灣霹靂舞的改變

DQ:台灣社會以前的氛圍,好像會把街舞、刺青、饒舌⋯⋯這些街頭文化視為比較負面,但是這幾年感覺有在漸漸轉變!教練會怎麼看待台灣的這種變化?

蘇:台灣是亞洲第二個發展霹靂舞的國家,從1980年就開始了;中文裡霹靂舞的「霹靂」兩字,也是台灣定義的。

你可以去看1985年的電影《台北神話》,會看到藍心湄演主角,裡面跳breaking的人,就是台灣第一代霹靂舞者。

20年前,小朋友去學街舞的狀態,跟10年後的沒辦法比,甚至2014年跟2024年都不能比。

例如現在有些小學都已經有街舞社了,但以前只有在高中、大學。那我們可以想像,可能在10年內,就會有小學全國街舞大賽,整個街舞產業的基礎點就會被建立起來。

我覺得台灣的民主自由度,改變了很多事情,我去過很多國家,覺得台灣就是不可思議的自由跟民主。Hip-hop文化強調和平(Peace )、愛( Love)、團結(Unity)和享受樂趣(Having fun),大家是很平等、尊重的,而這很需要民主的氣氛。

還有科技發展也是很重要的關鍵,讓所有人都可以接觸到訊息。像我小時候只能看三台,等於只能收到三台的資訊;但你們是網路世代,已經可以選擇自己要看什麼,就算頻道只有一千人訂閱還是可以看。

台灣很小,但每個縣市的資訊是很平等的,所以一個地方有,很容易全部地方都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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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霹靂舞文化如何更上一層樓?

DQ:那你們會希望霹靂舞文化可以如何繼續拓展、推廣下去?

孫:在霹靂舞文化上,我們圈內人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當文化promoter。但我覺得比較重要的,是培養大家一個願意發自內心支持「體育」、認可體育在教育上不可或缺的價值這件事。

本質上,台灣看待體育的面向太不健康。我希望不只是奧運來了,大家喊「台灣之光」而已;台灣應該可以再更依據每一個運動項目,去爬梳他的文化脈絡是什麼?他要訴說什麼價值?真的讓民眾來參與體育。

台灣目前的體育政策,主要是為了扶植體育選手。

但如果要養一整個文化,是要從基層到小朋友、到有潛力的青年選手、再到頂尖選手,是整體體制要改變。

蘇:其實不管是不是霹靂舞,重點是「體育」這件事,在我們的教育裡扮演什麼角色?在升學體制下,體育課常常拿來借去考試,體育是可以被捨棄的。我們對體育的認識還是在強健身體,但跟「未來有沒有成為有用的人」好像沒什麼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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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那有沒有哪些國家是做的很好,值得讓我們借鑑的?

孫:日本真的很專業,從各個層面都是。除了讓選手有最好的硬體設備,他們很懂怎麼去宣傳breaking,把breaking的好傳遞給大家知道。

我去日本參加公開賽的時候,當地來看的人真的很多。幼稚園、小學生他們的校外教學,就是去看霹靂舞battle,還有人教他們怎麼看、怎麼參與霹靂舞活動,像是可以歡呼啊、可以跟著舞動,可能就讓孩子燃起興趣。

蘇:像他們是動漫輸出大國,你想到的任何運動,例如霹靂舞都有漫畫。他們是從娛樂方面讓觀眾理解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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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太會把台灣跟日本比,因為本質上的民族性,是由政府長時間培植而生,那是一種盤根錯節的文化性,差別太大。要把這些直接拿到台灣是不行的,會累死自己。

但我覺得,台灣街舞蠻幸運的,霹靂舞容易因為某些屬性而被社會大眾認識。有很多值得的運動項目到現在還沒有受到關注,街舞人要好好珍惜。

給初心者的霹靂舞觀賽心法

DQ:最後,對於第一次觀看霹靂舞比賽的大家,會建議如何觀賽比較好呢?

孫:把它當成是一種「肢體語言的辯論」,請用這種心情去看。

蘇:要記住一件事,霹靂舞是一種藝術,而不純粹是用技術的角度去看比賽。

五個評分項目中,我覺得最值得觀察的,是原創性跟音樂性。最容易被辨識、也最有標準的,是技術性跟執行力。就像我們不是學古典音樂的,很難分辨出哪一個鋼琴家彈得比較好,但如果速度很快、動作很誇飾,我們就可能覺得他很厲害。

但評分系統裡的原創性、音樂性,相對抽象、沒標準、彈性,是藝術性很高的部分,也是最特殊的一部分,孫振剛好就是以原創性為基礎的選手。而我相信在奧運的決賽裡,最後一定是原創性跟技術性的大比拼。


撰文/陳子瑜

責任編輯/李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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