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29日,德國西部的製造業重鎮索林根(Solingen)驚傳新納粹分子縱火燒屋事件,造成五名土耳其移民當場死亡。這起嚴重的排外事件震驚國內外,一時間,在德國生活和工作的外國人與移民人人自危。
當時,東西德剛統一,政局本就動盪不安,而且巴爾幹半島的南斯拉夫正好爆發內戰,數以十萬計的難民湧入境內,在各地掀起排外浪潮。仇外人士在街上一看到外國人就打,索林根只是多起縱火案當中死亡人數最多、也最受矚目的例子。
如今,標榜反移民和反伊斯蘭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fD)在去年大選拿下12.6%的高票,成為統一後第一個進入國會的極右政黨。難道排外勢力在德國再度復活?德國社會又如何面對種族歧視的言行?
歐洲難民危機 激起社會底層排外情緒
走進真實的德國社會,就會發現德國大體來說平靜、多元且包容,早已脫離當年的排外和混亂。
拜經濟繁榮之賜,來自各國的移民和難民人數在歐洲各國名列前茅,8,300萬人口當中,超過五分之一有外國血統。根據博德曼基金會(Bertelsmann-Stiftung)最近的民調,大多數民眾和地方政府都張開雙臂歡迎外國人,相信移民能豐富本國的文化,對外國人的友善程度有增無減。
儘管如此,與25年前相比,今日的德國仍有種種跡象令人不安,主因固然是全球化的衝擊,一部分也與德國特殊的時空背景有關。
首先是2015年下半年開始的難民潮,到目前為止,德國已接納超過100萬名難民。中東是歐洲的近鄰,但歐洲各國向來很少直接干涉中東事務,沒想到難民潮經土耳其跨海偷渡到歐洲,這是德國第一次直接受到敘利亞內戰的衝擊。
為了安置大量難民,在德國連人口稀少的偏遠小鎮,也有照顧難民起居的義務,激起部分民眾的排外情緒。據法務部統計,德國去年一共發生1,906件攻擊難民事件,平均每天發生五件,從言詞侮辱、毆打、破壞、縱火到炸彈攻擊都有,約300名難民因此受傷。頻率雖比兩年前難民潮高峰時少很多,但還是令人憂心。
值得注意的是,原屬東德的東部,或許正因外國人的比例原本就低,對移民和難民的恐懼也特別容易被放大。經濟發展不如西部的失落感,更加深排外情緒,外國人走在街上莫名被攻擊時有所聞。新興的排外運動「歐洲愛國者抵制西方伊斯蘭化」(PEGIDA),即以東部大城德勒斯登(Dresden)為根據地,每週平均有上千人集會,抗議梅克爾政府對難民門戶大開的政策。
德國從納粹的高壓統治學到教訓,公開展示納粹標誌或煽動種族仇恨的言行均屬違法行為。隨著社會走向多元,近年來定居德國的猶太人愈來愈多。不過,今年4月18日,依然發生戴著基巴(Kippah)小帽的兩名猶太人,在柏林鬧區被辱罵和攻擊的事件,震驚全國。
納粹統治距今超過70年,猶太人能自由自在生活在這個曾經發生過大屠殺的國度嗎?答案似乎是否定的。猶太人的聚會所和學校門口戒備森嚴,猶太孩童在學校不時被穆斯林同學辱罵。猶太人協會主席舒斯特(Josef Schuster)有次在電視上,細數近來發生的一連串猶太人被攻擊事件,忍不住脫口說出:「我們受夠了。」
德國另類選擇黨靠醜化難民和穆斯林在政壇崛起,即反映了潛藏在社會底層的排外情緒。面對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該黨領袖霍克(Björn Höcke)甚至認為德國過去反省歷史的做法應該「180度轉變」,視柏林市中心的「歐洲猶太人屠殺紀念園區」為「恥辱」,引起軒然大波。
面對極右勢力崛起 德國拒讓仇恨再入侵
面對社會上層出不窮的排外和歧視言行,德國的公民社會沒有沉默。每當極右團體上街,就有民眾自動自發組織抗議。5月底,德國另類選擇黨在柏林中央火車站前廣場的集會,吸引5,000人參加,結果有2萬5,000人走上街頭,用多元社會的訴求來反制。6月初,近200名新納粹分子在中部的哥斯拉爾(Goslar)集會,結果引來3,000名反對種族主義的民眾。
5月16日,德國另類選擇黨黨團主席韋德爾(Alice Weidel)在國會上譴責「戴頭巾的少女」和其他「沒用的」外來移民掏空德國財富,公然歧視戴頭巾的穆斯林女性,讓製造業龍頭西門子的執行長凱颯(Joe Kaeser)忍無可忍。他在推特上發文:「我寧願要戴頭巾的少女,也不要德國少女聯盟。」德國少女聯盟(Bund Deutscher Mädel)是希特勒青年團的女性分支組織,凱颯痛批韋德爾的民族主義言論「傷害德國在世界上的聲望」。
今年5月29日是索林根排外事件25週年紀念日。現年75歲、在25年前失去兩名女兒、兩名孫子和一名姪子的根許(MevlüdeGenç)拄著拐杖,在杜塞道夫(Düsseldorf)舉行的悼念活動上,呼籲社會珍惜族群融合的可貴:「不管是土耳其來的、或這裡長大的,全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職責是保護他們,不讓仇恨入侵。」
在這場備受全國媒體關注的活動上,總理梅克爾還親自出席,向受害家屬致意,並藉機警告社會上仍有人因申請庇護、或因為膚色和外表而被攻擊,「這是德國的恥辱」,「排外、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在德國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