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改寫歷史的大發現
在現有資料中,1953年紐西蘭登山家艾德蒙.希拉里(Edmund Hillary)與雪巴人嚮導丹增.諾蓋(Tenzing Norgay)登頂聖母峰,是目前可證明、最早成功征服聖母峰的紀錄。
馬洛里與歐文的冒險,比希拉里早了約29年。也就是說,如果能夠找到馬洛里與歐文成功登頂的證據,將會大幅改寫登山史:人類史上初登聖母峰的時間,將一口氣提早29年。
兩人失蹤後,許多人希望能找到他們的遺體,蒐集兩人曾經抵達峰頂的證據。1999年,馬洛里的遺體在山上被發現,歐文的遺體卻遲遲未被尋獲。根據外界推測,歐文身上攜帶的攝影機,很可能留下兩人在峰頂的影像,因此尋找歐文的下落,更被視為解開百年謎團的關鍵。
今年9月底,幾位身兼登山家的電影製片金國威(Jimmy Chin)、勒普克(Erich Roepke)與費雪(Mark Fisher),在聖母峰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發現冰川上竟有一隻棕色皮靴,從冰面中露出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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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鞋頭有個破洞外,靴子的保存狀況良好,鞋帶仍繫在靴子上,且靴子裡有一隻襪子。經過仔細觀察,他們發現襪子裡還有一隻腳;掀開襪子後,可以看見襪子上縫了一塊標籤,標籤上以紅色繡線寫了幾個字母:A.C. IRVINE。
幾位登山者立刻意識到他們找到了什麼東西。「我們當時只能不斷四處踏步,持續好幾分鐘,想著:『這是在開玩笑嗎?』」金國威事後分享團隊當下的心境,「就在剛剛,我們偶然找到了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發現之一。」
1924年的那場探險
1924年4月,當時已頗負盛名的馬洛里,與探險隊成員準備出發前往聖母峰。這是馬洛里第三次聖母峰探險,他曾於1921年前往進行攀登路線偵查;1922年,他與探險隊首度嘗試登頂,並抵達海拔8,321公尺處,創造了當時的世界紀錄。
▲1922年,馬洛里也曾嘗試攀登聖母峰。
當時正就讀牛津大學、年僅22歲的歐文,也經常被稱作桑迪(Sandy),雖然登山經驗不足,從未挑戰過高難度的巨型山峰,但他憑藉優秀的體力、毅力與聰明才智,被推薦進入探險隊。
歐文極具工程天賦,加入探險隊後不久,他立刻著手改良氧氣裝置,提升登山用氧氣瓶的功能,並讓裝置變得更加輕盈、耐用;此外,他也協助探險隊維護相機、爐灶等各項設備。雖然身為最年輕的隊員,但歐文與其他登山者相處良好,優秀的能力與努力的性格,也讓他受到其他成員的尊重。
6月初,探險隊在聖母峰上已兩度嘗試登頂,卻都未能成功。在山上的氣候開始惡化前,團隊僅剩最後一次機會,能夠派出2名隊員嘗試。團隊首先決定讓最富經驗的馬洛里擔此大任,接著,或許是看中歐文對氧氣裝置的熟悉,或是出於對他能力、體力的欣賞,馬洛里最終選擇最年輕、缺乏經驗的歐文一同出發,出乎其他成員的意料之外。
▲歐文(左二)、馬洛里(右三)與其他探險隊的同伴,1924年前往西藏前的合照。
峰頂前方的最後身影
6月6日早上8點,馬洛里與歐文從營地出發,往山頂前進。當天下午,他們透過搬運工傳回一張紙條,寫道:「這裡沒有風,一切充滿了希望!」( There is no wind here, and things look hopeful.)
6月8日上午,一名探險隊成員奧戴爾(Noel Odell)在山上進行觀測,然而厚厚的雲層籠罩了整個山頂。到了中午12點50分,天氣忽然放晴,雲層短暫地散開,奧戴爾在海拔約8077公尺處抬頭,看見了聖母峰的完整山脊,以及馬洛里與歐文的身影。
奧戴爾在後續的紀錄中描述,當他抬頭向上望,目光很快地被遠處山脊上的一個小黑點吸引,「那個黑點在移動,接著另一個黑點出現了,沿著雪坡向上移動,在雪脊上與另一個黑點會合。第一個黑點接著朝著巨大的岩石台階前近,不久後就出現在台階頂端;第二個黑點也是如此。然後,這個令人著迷的景象消失了,再次被雲霧籠罩。」
兩人被目擊的位置,被稱為「第二台階」,此處海拔介於8,641至8,690公尺,距離山頂剩下約160至200公尺。且第二台階被認為是從北坡攀登聖母峰時,會遇到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難關。
不過,關於馬洛里與歐文的紀錄,就此戛然而止。他們消失在冰雪與山峰之間,奧戴爾目擊的身影,成為兩人留下的最後線索。
尋獲馬洛里的最終足跡
馬洛里與歐文失蹤後,外界不斷試圖尋找兩人的遺體,或遺留下的任何物品,希望能一窺當時的情況。1933年,英國的探險隊在海拔約8,460公尺處,發現了歐文掉落的一把冰斧;1991年,在海拔8,480公尺處,又發現了一個1924年的氧氣瓶。
直到1999年,一支探險隊為了挖掘馬洛里與歐文的足跡前往聖母峰,登山家安克(Conrad Anker)終於在北坡發現了馬洛里的遺體。安克描述,馬洛里的身軀正面朝下,陷入碎石當中;而他的背部裸露在外,皮膚潔白,看起來就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1999年,一支探險隊終於在聖母峰北坡發現了馬洛里的遺體。(內有dead body,請斟酌點開)
馬洛里的腰間繫著的繩索斷裂,留下深深的繩索勒痕,安克推斷,當時馬洛里應是以繩索與歐文綁在一起,兩人一同墜落地面,繩索在下墜過程遭劇烈扯動。此外,馬洛里的右腿嚴重骨折,完好的左腿則交疊於右腿上,可能表示馬洛里墜落後仍然活著,並試圖保護受傷的部位。
馬洛里身上的物品,也引發了種種猜測,例如他的護目鏡放在口袋裡,可能意味著兩人墜落的時間為傍晚,不需使用護目鏡。而馬洛里原本攜帶著一張妻子的照片,並表示若他成功登頂,會將照片留在山頂;然而,馬洛里的遺體上卻遍尋不著這張照片。
儘管尋獲馬洛里的遺體,讓百年前的事件清晰了幾分,然而關鍵的謎團卻仍籠罩於雲霧中,包括歐文的遺體究竟在哪,以及兩人究竟有沒有成功征服聖母峰。
歐文在哪裡?
多年過去,外界仍然遲遲無法找到歐文的蹤跡。有些人甚至懷疑,歐文的遺體和他身上的相機,早已被中國登山者找到,但他們選擇隱匿這項發現。直到上個月,金國威等人發現歐文遺留下的一隻腳和鞋子,讓外界離當年的真相又邁進了一大步。
金國威說明,他們發現靴子的前幾天,團隊在冰川上行走時,發現了一個1933年的氧氣瓶。這個氧氣瓶屬於1933年出發的英國探險隊,探險隊成員就是在那趟旅程中,找到了歐文掉落的冰斧。
這項發現讓金國威與團隊意識到,如果歐文真的是從北坡墜落,那他的遺體很可能就在這附近。於是,團隊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開始沿著冰川的裂縫、褶皺仔細搜索。
彷彿是命運的安排
金國威回憶,當時勒普克先發現了從冰中露出的靴子,問道:「嘿,那是什麼?」當他們意識到這可能是歐文的靴子,巨大的興奮感立刻排山倒海而來。「我們當時只能不停咒罵,」金國威在訪談中提到,「那一刻,我們完全語無倫次。」
金國威猜測,歐文的靴子很可能在他們發現的前一週,才從冰層中融化露出。他也提到,整個發現靴子的過程「奇妙地彷彿是命運的安排」,團隊偏離了原本規劃的路線、靴子剛好從冰川中融出,再加上襪子上繡著歐文的名字,種種因素加起來,才讓他們順利找到歐文的遺骸。金國威形容:
「這就好比要在一百堆乾草中找到一根針。」
根據中國西藏登山協會(China Tibet Mountaineering Association)規定,若未經許可,不能擅自將任何山上的物品帶下山。因此團隊先將靴子留在原處並標註位置,經過申請才再次返回,以冷藏箱將靴子帶下山。
目前,靴子交由登山協會保管,接下來將在歐文親屬的協助下進行DNA比對。且團隊並未透露發現歐文遺骸的地點,希望能阻止前往「尋寶」的登山者們。
Breaking News: Andrew 'Sandy' Irvine's remains possibly uncovered on Everest. A century after the climber disappeared alongside George Mallory, a National Geographic team has made a discovery that may shed light on one of the greatest adventure mysteries in history. More:… pic.twitter.com/4Yy6dQXKmz
為家人帶來慰藉
「任何攀登聖母峰的探險隊,都是在歐文與馬洛里的影子下前進,」金國威提到,此次發現是歐文最終去向的「第一個實質證據」,這個令人激動的時刻不但對於他們團隊意義重大,他也希望歐文的後代、甚至整個登山界,都能因此釋懷,「當有人失蹤卻沒有任何線索,對家人來說可能非常難受。現在有了確鑿的資訊了解歐文的去向,對他們肯定是有幫助的。」
找到歐文的遺骸後,金國威很快地與歐文的侄孫女朱莉.桑莫斯(Julie Summers)取得聯繫。桑莫斯曾於2001年撰寫歐文的傳記,他描述,自己接到消息的當下驚訝不已,「我當時呆住了......我們早就已經放棄,任何能夠找到他留下痕跡的希望。」
桑莫斯也提到,金國威的發現證實歐文的遺體並未被其他登山者發現、移除,他對此感到深深的感激和寬慰。他並表示,如果真的找到歐文的遺體,他與大多數歐文的親屬,都希望能讓遺體留在當地,如同馬洛里的家人,當年也選擇了讓他留在山上。
雖然兩人是否成功登頂仍是未解之謎,未來也不一定能獲得解答;但是桑莫斯希望,這個在歐文失蹤百年之際出現的重大發現,能夠帶來些許慰藉,並讓世人再一次記住,這個年輕人曾經多麼勇敢、抵達了多遠的地方。
「這是一個眼界開闊、充滿熱情的年輕人,」桑莫斯說道,「他確實活出了精彩的一生,沒有浪費生命中的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