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度照片回顧:讓《路透社》攝影師告訴你背後的小故事

2016年發生了許多震撼人心的大事件,有的令人莞爾、有的令人動容、也有的令人揪心。《路透社》也整理出幾張廣為大眾所知的照片,要攝影師出來談談它們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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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曼(Jonathan Bachman)—抗議美國黑人被射殺

當時我被派到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巴頓魯治(Baton Rouge)拍照,那裡剛發生黑人小販史特林(Alton Sterling)遭員警射殺的事件,因此有許多人上街抗議。

在我拍下伊凡絲(Ieshia Evans)的照片之前,我正背向大街拍攝一些警察與示威者對峙的衝突畫面,緊接著我聽到有人在大喊像是「不要站在那裡,他們在逮捕街上的人。」隨後我轉過身去,然後看到了一名女子直挺挺地站在街道上

我意識到警察馬上就要逮捕她,就趕忙移動過去並拍下了這張照片。

當我回到車上看拍下的東西時,伊凡絲平靜地站在街道上,長長的群襬隨風飄逸,兩名全副武裝的鎮暴警察則準備有所行動——當下我知道自己拍到了一張強而有力的影像,不過我沒有想到這張照片會爆紅。

我也很高興這張照片激起人們對這類議題的討論,畢竟這在美國是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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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芬巴克(Kai Pfaffenbach)—巴西里約奧運現場

波爾特(Usain Bolt)準備跑 100公尺半決賽時,我決定用慢快門(1/50秒)記錄這場比賽。就在波爾特跑步經過我的位子的瞬間,他向左看,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當時我第一個想法是:「希望我沒有拍糊這張照片。」

這個嘛,我只能說我非常幸運。當時我完全想不到這張照片會在全世界廣為流傳,而且還那麼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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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Rodi Said)—敘利亞北邊村落

當美國支持的「敘利亞民主力量」聯軍(Democratic Forces of Syria,SDF),從伊斯蘭國(IS)手中奪回敘利亞北邊的村落時,我前往此地要進行拍攝,剛好碰上了這一幕。

19歲的哈蜜狄(Souad Hamidi)神色欣喜地把覆蓋臉孔的尼卡布(niqab)扯下來,自從伊斯蘭國在 2014年佔領他們的村落後,哈蜜狄就被迫要帶這種面紗。

對我來說,這張照片展現了哈蜜狄的強韌性格、展現了在黑暗中重新獲得的自由。這是一個人戰勝宗教迫害的一刻。

「我感到自由,」哈蜜狄將黑色的布料換成紅色頭巾後告訴我:「他們強迫我們戴上我們不想戴的東西,所以我現在把面紗拿下來就是要羞辱他們。」

哈蜜狄談道,自從伊斯蘭國佔領這裡後,所有事情都被嚴厲控管,連要穿什麼都不能選擇,她說:「他們(伊斯蘭國)會懲罰不遵守規定的人們,有的時候還會叫不守規矩的人進去挖好的墓穴裡待一整天,他們(敘利亞民主力量)重新掌權對我們來說,就跟重獲新生一樣。」

「我希望可以把伊斯蘭國從記憶中抹去,我希望所有受到伊斯蘭國掌控的地區、人們都能重獲自由,並且過著像我們現在所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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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夫(Amit Dave)—印度日常一景

我當時在印度的亞美達巴德(Ahmedabad)拍一些日常照片,當時我看到工人們正在配置電纜線,心想這應該可以拍出不錯的照片,不過當時的光線不夠好,所以我在現場等待適當的時機。

當時工人們的孩子都聚集在街道上玩耍,唯獨有個孩子獨自坐在一旁,我覺得有點好奇,便湊上前瞭解為什麼會這樣。

我看到了 15個月大的施凡妮(Shivani),她腳上捆著塑膠線,塑膠線連接的是一顆大石頭。她打著赤腳,全身沾滿了灰塵,每天都得在攝氏 40度的高溫下在這裡待上 9個小時。

施凡妮的母親卡樂魯(Sarta Kalara)告訴我她別無選擇,就算施凡妮不斷地哭、需要照顧,她與丈夫還是得工作養家。

「我綁住她是為了避免她走到馬路上,我的小兒子才 3歲半,根本沒辦法照顧她,」23歲的卡樂魯說道:「這個地方的車子很多,我別無選擇,我這麼做是為了她的安全。」

卡樂魯表示,小孩起碼要等到 7、8歲才會被送到爺爺奶奶那邊照顧。她抱著被捆住的女兒,告訴我公司經理對這件事充耳不聞。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或是我們的孩子,他們只在乎工作有沒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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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塞利諾(Ueslei Marcelino)—巴西小頭症肆虐

席爾瓦(Silva)在懷胎 7個月的時候,就發現肚裡孩子的頭已經不會再長大了,她的孩子得到了小頭症

我花了一些時間陪伴席爾瓦和她的家人,看著她如何照料自己 3個月大的女兒吉娃娜(Maria Giovann)。這是一個很細膩的工作,因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是件非常令人憂愁的事情,所以適切地表達同理與尊重是重要的。在到達現場時,我總會先把相機放下,並和人們談談,畢竟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傾聽者。

「我從來沒法想像我的女兒生來會有缺陷,」席爾瓦說:「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哭了...感謝上天,我看到了一個完美的女兒,這種感覺充滿著愛與喜悅。」

席爾瓦表示她受到整個家庭的支持,現在也參加了互助團體,參加團體的父母的孩子也都受小頭症所苦。

席爾瓦希望自己的女兒在未來不會受苦,而且可以像一般人一樣普通地成長、走路、說話、跟其他小孩子玩耍,她說:「我無法相信醫生告訴我吉娃娜不能走路,我需要相信一切都會沒有問題。」

數個月的時間裡,我持續和這家人保持聯繫,他們的生活並不輕鬆,席爾瓦為了全心全意地照顧女兒已經辭職,她的老公目前是臨時工,每個月只賺不到 200美元(折台幣約 6,000元)。

吉娃娜會需要大量的醫療協助,但她的家庭並無法承擔這些花費,席爾瓦提到他們希望政府或社會計畫可以幫上忙,但直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沒有獲得任何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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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奈德(Brian Snyder)—美國大選

這是川普造勢現場,在川普上台演講時,攝影師們被合理地區隔在一定距離外,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用長鏡頭(400mm)拍攝講台上的人,或是候選人從後台走上來的畫面。

在演講結束後,川普走下台和支持者互動,這時攝影師們就會像護衛隊一樣簇擁到舞台拍照,我當時是用較短的鏡頭(50mm),從川普的肩膀後方拍下這個畫面。

對有些人來說,照片中的女人看起來像是碰到什麼搖滾巨星,對其他人來說,她的表情看起來超級嚇人。事實上,羅伊(Robin Roy)只不過是美國準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的其中一個死忠支持者。

當時她穿著寫有「歐巴馬,你被開除了。2016投給川普」(Obama, You’re Fired. Vote Trump 2016)的上衣,並在人潮中等待川普的出現,然後這位紐約地產大亨、身兼電視實境秀明星出現了,不僅握了羅伊的手,還跟她說上了幾句話。

我想「興奮」是理解當下情境的適當詞彙。

羅伊始終是川普最堅定的支持者,她說:「川普是我們其中一員,而且他從來不會隱藏真相。他完美嗎?不。但是他對人們展現了最真誠的關懷,他不會對我們展現高人一等的態度,來讓自己顯得比較厲害。」

這張照片距離現在已經快一年多了,在川普即將就任的現在,羅伊告訴我:「我希望他會履行先前的競選承諾,並且團結起這個國家,停止所有荒唐的政治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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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佐(Czar Dancel)—菲律賓毒品戰

當歐蕾爾(Olayres)把死去的伙伴擁入懷中哭泣的畫面在網路上瘋傳時,菲律賓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稱這張照片太浮誇了,他認為這是媒體試圖要塑造出跟《聖殤》(編註)一樣的畫面。

那天晚上在馬尼拉(Manila)有 6個人遭到暗殺,圖中死去的是 29歲的西亞倫(Michael Siaron),他在街頭遭到不知名的機車騎士槍殺。

近幾個月來,我持續報導涉嫌販賣毒品的嫌疑犯遭到殺害的事件,每到晚上,來自不同媒體組織的記者、攝影師都會以小組的方式行動。

西亞倫是我在那個晚上記錄下的幾個事件之一,看到死亡的場景總是令人震驚,在意識到歐蕾爾是如何把西亞倫擁入懷中前,我就已經拍下好幾張照片。

西亞倫身旁擺著一個寫有「毒販」的牌子。歐蕾爾承認西亞倫的確有吸毒,但強調他絕對不會是毒販,因為他倆實在太窮,連下一餐的錢都籌不出來。

「他們一定是殺掉他們覺得不值得在這個社會活下去的人,殺掉他們覺得對社會是威脅的人,」歐蕾爾說:「我不需要大眾同情,我不需要總統注意到我們。我知道他並不喜歡我們這種人,但對我來說,我只希望他們可以找到真正的犯罪者。」

當我問歐蕾爾想要和杜特蒂說些什麼時,她說:「殺死毒品,不是人類。」

編註:《聖殤》為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作品,描繪了聖經裡頭聖母瑪利亞懷抱死去基督哭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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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馬賽維克(Goran Tomasevic)—伊拉克摩蘇爾城之戰

為了記錄下伊拉克與伊斯蘭國在摩蘇爾城(Mosul)的戰爭,我到摩蘇爾城東部好幾次了,要記錄衝突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畢竟你很難即時捕捉下前線的畫面,不過這天我們做到了。

我們抵達的時候一切還很安靜、平和,但很快摩蘇爾城某處的汽車炸彈被引爆了。

伊斯蘭國為了對抗進入摩蘇爾城的伊拉克政府軍,常常在各地配置汽車炸彈,我的職涯中曾經報導過無數衝突事件,但摩蘇爾城的汽車炸彈數目之多,還是讓我感到很震驚。

當時有許多傷亡人士、小孩在尖叫、無數房子遭到摧毀。同一時刻,伊斯蘭國也與政府軍發生衝突。

衝突是一陣一陣的,一大群平民趁著槍聲停止時帶著家當要逃離現場,逃出來的平民老人小孩都有,他們既小心又鎮靜地走過正在拍照的我。

突然間,攻擊伊斯蘭國的空襲在他們背後數百公尺又開始了,由於攻擊距離太靠近他們,所以恐慌也迅速在人群之間蔓延,他們尖叫、彎低身子,想找到一個安全的避難所。

在空襲開始前我就聽到飛機的聲音了,依照經驗,我知道自己只有一點點時間可以動作,首先我必須確保自己處在安全的位子,然後專注在要捕捉的鏡頭,並且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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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理亞德(Eric Gaillard)—法國尼斯恐攻

當時我剛從好幾個禮拜的 2016年歐洲盃(UEFA)解脫,在家裡筋疲力盡地享受久違的假期,當時我的同事從巴黎打電話給我,說有台卡車在尼斯(Nice)市中心衝撞人們,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心想這大概只是平常的交通事故,我們通常不會報導這類事情。

不過我的手機又亮了起來,上面是當地政府通知他們遭到攻擊的警告訊息,我連細想這是什麼意思的時間都沒有,就抓起相機騎著機車衝出去了。

當時我的機車騎不進去,只好在路邊臨停。此時我注意到有具屍體躺在人行道上,當我從後照鏡看過去時,我看到更多的屍體。

有許多屍體已經用鄰近餐廳借來的桌布覆蓋住,警察和軍人雖然持著槍,但仍然處在困惑的狀態。

當時的狀況非常艱難,警察試圖阻止我們工作......有些人還非常具攻擊性,但我可以理解,當時的情況真的很混亂。

這張擺有娃娃的照片在網路上被瘋傳,大部分的網路標題都聲稱錫箔毯包裹的是一名死去的孩子,但事實上,沒有人可以確認受害者的年紀究竟為何,而從受害者的身型來看,我並不認為他/她是個孩子。

所有人都在問我為什麼受害者身旁會擺著娃娃,有人猜測受害者是不是帶著孩子的父母,也有人猜測是某個人在某個時間點把娃娃擺在那邊,不過我其實也不清楚為什麼現場會有娃娃。

當你走到戰場時,你知道自己進入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你會預期自己看到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物,但是當時我真的被自己目睹的情景嚇傻了,因為那一切不愉快的事物跟著我一起回到我的家,我的城市,尼斯。我家距離攻擊地點只有 500公尺的距離,而且發生時間還是在法國的傳統節慶「巴士底日」(Bastill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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