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自由世代
南非的港口城市德班(Durban),19歲的諾姆芬多(Nomfundo Mbhele)說她完全了解什麼叫作種族隔離,她說她知道過去的種族歧視政策、還有降為二等公民的屈辱,這些事情她的媽媽都說給她聽過;而今,南非已經從種族歧視的統治者手中重生,距離當地首次的民主大選已經是20年前的事情了。
今年滿19歲的諾姆芬多,她屬於南非的「天生自由世代」(born free),也就是在種族歧視政策結束後,第一代出生的年輕人,他們也是南非走出歧視政策的第一批受惠者。
不參加投票的年輕人
儘管諾姆芬多熟知國家的歷史發展脈絡,但她表示不會參加5月7日的國會大選投票,她說:「人們說我們是一群自由世代,但我不覺得我們這20多年來的民主發展有讓我們獲得什麼好處。」
正在重寫學校測驗答案的她,希望能藉此在2015年時進入一所排名第三的教育機構,她談到這個決定時就變得很興奮。
「大部分的人說,我們應該要為改變投下一票,我們應該要投給曼德拉總統的家族,但我看不出(他們的領導下)有什麼實際的改變,國內現在還是有人活在貧窮的狀態,還是有人繼續受到種族歧視...這是不對的。」
諾姆芬多和許多南非的自由世代一樣,這群出生在1994年後的年輕人,占了南非人口的三分之一,但這群年輕人卻決定不要參加7號舉辦的總統大選。
雖然這次大選前,南非政黨和獨立選務會(IEC)都盡力呼籲年輕人來投票,但最後顯示所有的投票者中,只有2.5%是來自天生自由的世代。
冷漠反映出政治現況
在今年這場總統大選上,對南非人來說該是別具意義的,因為這場選舉標誌著南非的民主自由發展邁入第20個年頭,以及第一批在1994年後出生、不用受到種族歧視壓迫的年輕人可以參加投票,但是,年輕世代對大選的冷漠澆息了慶賀的氣氛。
他們對民主的態度,也等於是讓過去南非的民主進展情況被攤在眼前。
夢醒了
根據這次大選的選務會表示,2字頭的國民中有60%的人參加投票,3字頭的投票率則高達90%。對外界來說,南非這次的大選可能會出現政黨輪替的發展,但最後的風向來看,可能還是會讓批判聲漸多、開始流失支持者的執政黨「非洲人國民大會」(ANC,下稱非國大)勝出。
編註:根據5月12號的最新報導,這次南非大選由非國大勝選,但62%左右的支持率也顯示他們正流失民心。
觀察家和政治分析師表示,南非執政黨非國大變得越來越無法忍受外界的批評,他們通過的國家資訊保護法,就引起民眾和媒體界的憤怒。此外,過去10年中,非國大也不願給對手黨派有發言的空間。
在某些選情緊繃的地區中,就傳出民眾無法忍受政府而有暴力衝突發生,也使政府必須派駐警察到當地維安。安全研究機構(ISS)擔任研究員的羅倫(Lauren Tracy),她就說南非的政治情況讓年輕世代夢醒了。
23歲的麗緹威(Lithiwe Mzimela)就說,她在各層面確實感受到自由,「但講到現任總統祖馬(Zuma)時,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說:「我不覺得南非有改變,既然已經知道我沒有什麼好處,我也不想浪費時間精力去投票。」
「還記得之前畫家的畫讓祖馬不滿最後拿掉的事情嗎,他們在那之後還說南非是個自由的國家,其實現實就是你不要惹到他。」
沒有人天生自由
讓人覺得諷刺的是,南非境內對年輕世代的期望太高,他們希望天生自由世代可以停止他們父母時代的偏見,但現實情況是,自從種族歧視政策結束後,大部分的南非人不論是在社會和經濟層面上,都沒有太多的進展。
著有《天生自由世代回憶錄:彩虹國度的追憶》(暫譯,Memoirs of a Born Free: Reflections on the Rainbow Nation)一書的作者兼民運家馬萊卡(Malaika Mahlatsi),她對所謂的「天生自由」這個稱呼有相當大的負評,她認為真正的問題就在於:根本沒有天生自由這件事。
馬萊卡說南非人仍受到階級不平等、貧窮、和失業率的衝擊,這和他們期望的相距甚遠,種族歧視政策和殖民史的結束,造成南非現在經濟與社會層面的掙扎,同時也讓當地人必須接受「現況是因為1994年的抉擇所致」。
「在南非,沒有黑人是天生自由的」馬萊卡說。
投票是權利也是義務
看到這次大選的年輕人投票率低落,大部分的評論家都提出了各自的見解,其中有幾位就談到原因可能是「失去興趣」;非國大青年聯盟(ANCYL)的班狄雷(Bandile Masuku)就表示:「年輕人有注意到大選這件事,也有點興趣了,但因為登記投票的過程沒有安排好,…我們都要為這次失敗負責。」
選務會的發言人泰邦尼(Thabani Ngwira)就認為,低落的投票率不代表他們的呼籲投票的宣傳活動沒效,他說人們要為投票這件事負起自我的責任,國民必須認知到,唯有參與才能建立民主:「投票不只是人民的權利,它也是義務。」
忘記投票
18歲的諾姆布索(Nombuso Zulu)就能證實泰邦尼的推測無誤,她說沒去投票的原因是因為那天「有太多功課要寫」,她現在就感到後悔;21歲的穆須塔克(Mushtaq Abdool)主修企業管理,表示她那天「忘記投票」。
當有人正因為參加投票感到滿足時,有人則認為不投票也是一種表達意見方式,20歲的庫馬洛(Siyethemba Khumalo)就說:「有些人就是故意不去投票,因為他們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庫馬洛說他本身也不會投票,「還是有許多人正排隊等房子住」。
南非民眾覺得投票只是個沒結果的活動,選務會的班狄雷就表示這顯示出人們等不下去了,遠離投票活動只會讓社會倒退,「進步不會一次在所有人身上發生」班狄雷說。
亦有人表示,今天不管結論是什麼,人們都該尊重投票的結果:「有些年輕人深切清楚他們可能因為學費太貴無法完成大學學業,其他人也知道可能會找不到工作。」
不清楚投票的價值
總的來說,時常出現的貪腐和政府效率不彰的新聞,都讓南非的年輕世代和政治事務越來越疏遠。文章一開始講到的諾姆芬多,她就說:「我覺得我和國家發展的過程相當疏遠,政府貪污的消息像是個病毒一樣,常常讓我們倒下…我們受夠貪腐了,這些消息讓我們覺得失去權利。」
雖然大部分的年輕人對參與政治相當冷淡,但還是有人相信投下一票是解決國家問題的辦法,21歲的希特比索(Sithembiso Ngcobo)就表示他有參加投票行動,他認為年輕南非人有責任要投票:「至少這可以讓先人的犧牲顯得值得。」
希特比索進一步談到,他很擔心許多年輕人不懂投票的價值,因為他們過去沒有被不公平對待的經驗。
投票換工作
正當部分民眾沒時間投票,也有人是為了投票經驗而去;18歲的威斯利(Ludick-Wesley)承認他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投票,因為他比較相信就算有了他這一票也不會有多大改善。他邊笑邊加註說:「每個人都說投票是你的國民義務,可能原因就是這樣吧。」
同樣地,18歲的祖基斯瓦(Zukiswa Ngcobo)則說她不覺得投票是必要的事情,但她期待這件事可以讓她在未來比較好找到工作:「說不定有雇主看到我的身分證,發現我有投票,就會給我工作機會。」
19歲的賽內雷( Sanele Gasa)侃侃而談:「老實說,我不知道投不投票有什麼差別,現在看來就是你投了或是沒有投,都是一樣的。會這樣說,是因為我看到許多人在過去都參加投票活動,但什麼事情都沒改變。」
賽內雷接著說到:「以我爸爸來說,他生在1961年,但卻還是住在泥巴砌成的屋子裡,雖然他已經登記申請RDP住屋(註),但他還是等不到房子。」
「每次下大雨時,那些屋頂很可能就會壓在他身上。我這次還是有登記要投票,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投票,因為我是生於1994年後的天生自由世代。我知道現況很艱難,我會對自己誠實去選出我要的政黨。」
編註:南非政府替窮人設計的免費修繕和全額補貼的住屋方案。
18歲的珊蒂(Thandi Mamacos)坐在開普敦的家中,她說:「(投票)對年輕人來說絕對是重要的事情,因為他們要和自己選出的結果繼續生活下去,比起年長世代,南非更像是我們年輕人的國家了,對老一輩來說,他們可能因為過去的事情影響,而不想要有改變。」
19歲的芮坦比雷(Rethabile Moso)靠在家門旁說:「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在抽菸和吸毒,他們做了錯誤的選擇,他們酗酒和搶劫。我希望有政黨能關心這樣的情況。我相信我的一票可以讓事情有所改變。」
19歲的納森尼爾(Nathaniel Groep)站在自家社區外,他的街區正受到幫派肆虐侵擾。他受訪時說:「我想每個人的一票都是重要的,尤其是年輕人的一票。就我們這世代來說,我們有更多的可能性,我們可以建立更美好的未來。我想看到政黨能去改變的議題是幫派問題、同儕壓力還有高失業率。」
現況不夠好
再回到最前面提到的諾姆芬多吧,她說她的父母每天都會提醒她現在享有他們那個時代無法得到的享受,諾姆芬多邊說邊從窗戶往外望,她想到過去她的父母要從家附近的街區走向市政廳附近,是必須有通行證的,但她認為目前的一切還是不夠。
「投票對我有點意義,也毫無意義。」
「我投票與否也不會有什麼幫助。今天不管是哪個政黨贏了,都不會有多大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