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不會發生的事
用「爭搶」這個詞並不為過，月台上，人們的肌肉隨著列車進站漸趨緊繃，車門一開，顧不得裡頭的沙丁魚要出站，眼光瞄準座位即刻開跑，個個殺紅了眼，左切右閃，身手矯健。資源稀缺之下，十三億人口的競爭沒有「溫良恭儉讓」，從車門打開到關閉這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刀光劍影。
若你以為每個座位各有其主便可宣告休戰，那就太小看印度了，因為他們總能從沒有位子中「生出」位子：列車裡最大排的通常是七人座，坐滿後會有人開始覬覦那些微小縫隙。他們合起右手的五隻手指，以中指指尖瞄準縫隙，再以「魚兒魚兒水中游」的方式，明示左右兩邊乘客挪動尊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倒車入庫」。登愣！新位子就此產生！
每次和台灣朋友說起我在新德里地鐵轟轟烈烈的戰鬥史，他們總是目瞪口呆，驚訝於我的「倖存」。畢竟，這和我們的捷運搭乘模式實在差距太大了。
「在台灣才不會發生這種事呢！」我略帶文化優越感地說，彷彿自己是愛清潔有禮貌的最佳代表，卻遭朋友 L 白眼：「妳還說呢！上次在日本，妳才是做了『在日本不會發生的事』……」
在日本不會發生的事
有次去東京，我剛用自動販賣機買了兩張火車票，卻立刻搞丟一張，只好拿著購票證明至服務台詢問：「這裡有收據證明我是剛剛才買的，這個是另一張沒弄丟的票，能為我補發一張嗎？」櫃台人員秉持著日本一貫的服務態度，頻頻向我道歉，接著表示要等候進一步確認。
從辦公室走出來的她，一臉歉疚地看著我，卻一個字也沒說。「能夠補發嗎？」她略彎著腰，頭低低地抿著嘴。「沒有關係的，我只是確認一下，若是必須重買也是應該的。」櫃台人員嘆了口氣，接著發出一些帶有拖延意味的詞，遲遲不給正面答覆。
不知該離開還是繼續等待，我擔心趕不上火車，便主動說：「我去買一張新的票，謝謝妳！」垂頭喪氣的櫃台人員這才真的開口：「不好意思。」
「她直接說不能補票就好啦，我又不會生氣，為什麼要讓人猜呢？」我忍不住向 L 抱怨，並自以為幽默地說：「她就像得了失語症耶，我長得這麼可怕嗎？」
但 L 迎面潑了桶冷水：「拜託！在日本，這樣是妳給別人添麻煩好嗎？櫃台人員應該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問這種問題吧。」
在 L 提醒下，我才意識到日本人根本不會因為自己弄丟了票，而去「麻煩」別人，哪像我還「厚臉皮」地去詢問，弄得櫃台人員尷尬不已，又不知該怎麼說明這個根本不必解釋的「理所當然」。
是呀，無論是在印度還是在日本，都是我這個外來者不願踏進裡頭，趾高氣揚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看待、批判與之不同的文化與社會。自認有理而幽默的我，才是需要反省的那個人。
異地旅行與生活帶給我最棒的養分與文化練習，或許是「見怪不怪」。別以自己的框架套用到其他人事物上，應該趕快收起「這在XX才不會發生呢」的有色眼鏡，方能看見更加透亮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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