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牲節(Eid al-Adha)的第一天,我穿上襯衫,刻意留了三天的鬍子有點刺癢難耐。友人Y則包上深綠色圍巾,穿上長板花紋襯衫,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正式。清晨車流少得不可置信,直到我們看見層層黃色拒馬及遠處被陽光照成象牙白的賈瑪清真寺(Jama Masjid)的圓頂。
司機表示無法再前進,我們開始徒步,跟著手持禮拜毯(Chaadar)的穆斯林們一同朝著清真寺方向。幾個身著卡其服的警察在沙包掩體外啜著薄塑膠杯裝的熱甜茶,趴在拒馬上的員警眼神朝我們飄來,其中一個鎖上眉頭,朝另一位留著銀色鬍子夥伴使了一個眼色,銀鬍子朝了我們走來,鎖眉員警則在後頭關上拒馬。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銀鬍子俯身靠近我們。
「今天不開放。」銀鬍子舉起右手。
「我們要前往禮拜的場所。」我說,盡可能堅定地看著他,右手則放在胸前。
「我們來自馬來西亞,是穆斯林。第一次參加,我們要作禮拜。」Y也堅定地回應,而我沒見過如此強勢的穆斯林女性。
警察相互對望,搖了頭,使了眼色,並一把打開我的袋子,Y則免於搜查。
周遭的小圓帽都望向這裡,有幾個人則朝我們走來。
不一會兒,拒馬被啪地拉開,員警拍了我的背。
「歡迎。」
我們往內走去,此時阿訇透過音質參差的擴音器開始宣禮,大家加快了腳步。註1
七點十五分一到,所有人皆在前方不遠處將禮拜毯攤開,開始節慶早晨的禮拜,場景裡缺少女性,她們在外圍處。
一旁的圓帽小哥親切地邀請我到他身邊待著,我們一起在清真寺外的馬路,一同做掌心向前靠近耳朵聆聽狀、俯身,接著跪拜叩首、起身低頭,幾次重複。
「阿們。」接著側坐聽著擴音設備宣講。註2
註1 阿訇(漢語拼音:ā hōng;波斯語:آخوند,轉寫為Akhund,Akhoond,或 Akhwand),又譯阿衡、阿轟、阿洪、哈訇等等,是一個古波斯語詞彙,意為「老師」或「學者」,在古代也是受波斯文化影響的民族對本民族中各種宗教的宗教場所首領及德高望重者的尊稱。如今該詞也是中國回族、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穆斯林對本民族中伊斯蘭教的宗教場所首領及德高望重者的尊稱。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註2 阿們(希伯来語:אמן ,Amen;天主教漢譯為亞孟,東正教漢譯為阿民)是猶太教、 基督宗教和伊斯蘭教的宗教用語,在禮拜和禱告時表示同意或肯定的意思。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結束晨禱後,我們往前穿越馬路與五金市集,原本積水泥濘的空地頓時充滿羊群及牧羊人,那些脖頸被套了花圈的羊兒是宰牲節的主角,牠們整齊地排開,他們吃著最後的早餐。
在信徒退散之際,人們席地而坐,自拍、合照、家族團照、大聲說笑、握手寒暄,有些人則開始物色獻祭的羊隻。此時,我們逆著人群行走,在七點半後穿入了賈瑪清真寺大門。
在高處的清真寺,蒙兀兒式拱門與內部廣場成了集風的場所,老鷹群在天空盤旋,主殿簷廊與砂岩石柱下的大理石平台上是最陰涼的所在,我們在那待了許久,一些晚來的信徒正在前補做禮拜,其餘早到的信徒或坐或躺。一些異教觀光客拿著手機四處拍照,衛塔上聚集著連線記者和架著腳架的攝影發燒友。
這是我第一次進到賈瑪清真寺,之前的經驗就是非得繳交一筆入場費、一筆鞋子保管費、再一筆攝影費,最後還得搜身過安檢門,女性還得穿著臨時的藍色罩袍,初到此的觀光客不免懷疑,諸多的限制讓人卻步,但這次在宰牲節的護佑下,我們的荷包沒有受損。
打聽到了宰牲的時間地點後,我們便離開涼爽的清真寺。
街上,一頭頭公羊被牽進屠宰所,那是一個代客宰羊的肉舖,大理石地磚鋪滿內部,加上頂上的吊扇奮力運轉,對比街道上的酷熱顯得沁涼許多,若再加上木製辦公桌,說是外幣交易所都不為過。羊兒在裏頭嚼樹葉,一字形瞳孔瞪著外頭,顯得格外冷靜,一頭羊約15000盧比(約7400台幣)。以合乎伊斯蘭教法的屠宰方式(Halal)處理肢解,一隻羊以約740台幣計算。
時候到了,屠夫走進屠宰所,將羊的一側抬起以絆倒羊,接著以身軀跪至羊腹,固定牠,兩人一前一後抓住羊後腿及頭部,使頸部露出。
「奉至仁至慈的真主阿拉之名(Bismillahi r-rahmani r-rahim)」一旁人們齊口同聲地唸出泰斯米經文。
「真主至大(Allahu akbar)。」
接著,屠夫會讓公羊的主人持刀劃破羊皮,直接割斷喉嚨四根血管,鮮血噴濺而出,隨著心搏速率下降,地上染滿了鮮紅,屠夫三兩下將前腳割除,以後腳跟肌腱及腳蹄形成的T形勾懸掛在一旁的鐵鉤上頭,讓血液流淨。
整個過程約五分鐘。接著屠夫將羊皮扒下,以利刃刮除多餘脂肪,將下腹切開,取出內臟,一旁切肉工以鋒利砍刀將羊批成幾塊,依照部位區分,將不潔之物剃除(整條脊髓、血塊、肝膽腸等)。
切肉工嚼著檳榔,將紅色汁液吐向窗外,不知怎麼突然有種親切感。
他們大笑,或許話語中還夾雜著幾句髒話,沒兩三下就把肢解完畢無血的肉塊包裝完畢,讓買家帶回烹煮,分成三等份,一份自用、一份給親友、一份則給窮人。
在明日傍晚五點前必須分送完畢。
朝店舖外走出之後,烈日西曬在紅砂岩的清真寺外牆及台階上,顯得格外鮮豔,越過成排行乞的人,他們伸出手,我摸了摸口袋裡的十元紙鈔,一張、兩張、三張…,我抬起頭來,看了他們因烈日曝曬而混濁的眼神,接著我走進吹出涼風的捷運站地下道內。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啊,但真有那麼不同嗎?
我心想。但在這,我們永遠只是個觀光客。
Challo,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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