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狼群
「你可以跟我一起來看狼群,幫我搬死鹿。」狼群研究家沃爾納(Werner Freund)邊爬上貨車,邊邀請我加入。我快速地跳上車子,一股腐肉的臭味鑽進我的鼻子裡,我原本以為等習慣這味道之後就聞不到臭味,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們邊開車邊聊天,沃爾納說他在學校學的專業是園藝,第 1份工作是在斯圖加特動物園(Stuttgart zoo)當植物照顧員,不久動物園裡負責照顧熊的飼育員受了傷,他的工作就轉為照顧肉食動物的飼育員。
「我有白內障,但是聽說現在的科技可以治好白內障。」沃爾納突然這麼說,接下來一直到我們抵達 1座位於德法邊界的房子之前,我都很小心地監視他開車。這棟房子就位在馬路中央,周圍覆蓋著白雪。沃爾納請我協助他搬運鹿,考慮到沃爾納已經將近 80歲,幫他搬運動物屍體是應該的。我告訴沃爾納,我以前從來沒有搬過死去的鹿,甚至連碰都沒有碰過,這似乎讓他覺得很有趣。
遇見蒙古狼
在沃爾納家中的時候,為了見蒙古狼(Mongolian wolf)狼群,他特地換了一套衣服,衣服上沾滿了蒙古狼熟悉的味道。沃爾納打開柵欄門走進蒙古狼居住的區域,狼群的領導者公狼海科(Heiko)首先靠近沃爾納,舔了舔他的嘴巴,對狼來說,舔對方的嘴巴代表感謝,也表示把他當作同伴。
害羞的狼
接著,沃爾納就自己趴在雪地裡,手裡拿著鹿,向狼群表示這隻鹿是他的獵物。跟大部分的小孩一樣,我也是聽著小紅帽的故事長大的,看見沃爾納倒在雪地上,我小心翼翼等著大野狼露出尖銳的牙齒。出乎意料地,狼群沒有露出凶狠的樣子,反而是害羞又謹慎地靠過來。沃爾納咬下鹿腿肉並把肉吐在地上,過程中沒有任何一隻狼試著從他的手裡搶食物。我忙著從柵欄的縫隙拍照,完全沒時間仔細思考在我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天生的獵食者
下午,我和沃爾納約在北極狼(Arctic wolf)居住的區域碰面,見面時我發現沃爾納又換了套衣服。北極狼認出沃爾納汽車的聲音,在他到達柵欄門之前就非常興奮。「從幼狼吃到生肉和鮮血的那瞬間開始,牠們就成為獵食者,不會像狗一樣被馴化。」沃爾納邊說邊提著一桶肉走進柵欄裡。北極狼馬帝( Monty)和黛博拉( Deborah)剛生了一窩小狼,沃爾納開始用嘴咬著生肉餵小北極狼。狼群能夠習慣這樣的餵食方式,實在是讓人非常驚奇。
狼嚎
餵食結束後,沃爾納走到北極狼聚集的小山丘,發出奇妙柔和的聲音呼喚狼群,「我的德國方言聽起來相當粗硬,而狼群習慣溫和的聲音,所以我得重新學習怎麼調整自己的聲音。」沃爾納解釋道。他坐在雪地裡發出狼嚎,周圍的光線非常完美,狼群以沃爾納為中心圍繞在他的身邊漫步,有時停下來一起加入狼之歌,寒冷的空氣中,狼群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晰。對我來說,這真是這次訪問中最讓人驚嘆的經驗。
狼的報恩
之後,我跟著沃爾納回到他的家中,一起坐在客廳喝茶,沃爾納邊笑邊說:「人們說,我是個半人。」人們覺得沃爾納一半是人,一半是狼,但他覺得自己一直是個人類。
1972年,一隻公狼艾芬(Ivan)被野放回大自然,回到大自然的艾芬和母狼生下一窩狼寶寶。當沃爾納夫妻拜訪艾芬一家的時候,他們遇見一件奇妙的事:「艾芬帶著 1隻小狼過來,然後就把牠放在地上留給我們。」之後沃爾納夫妻就在歐洲的南斯拉夫養育這隻小狼,沃爾納談起這件事的語氣就像是在描述一個奇蹟,這個奇妙的體驗很明顯地就是他決定把一生奉獻給狼的轉捩點。我聽著沃爾納說著狼的故事,以及他怎麼在家裡養大狼群,我注意到他在說話的時候,會使用唇吻(muzzle)、爪子(claw)這些詞來指稱自己的身體。
回顧沃爾納多采多姿的生命,他會說他有 2個人生,一個是人,一個是狼。「至於我比較喜歡哪個,這就是我的秘密了。」沃爾納回答。
2020/06/12更新:2014年,有「德國狼人」之稱的沃爾納因病過世,他所成立的「沃爾納狼保護區」也由長期在此工作的施耐德(Tatjana Schneider)接手經營,繼續著照護狼群的生活。
就像沃爾納一樣,施耐德平常也會和狼群一同嚎叫、為牠們療傷、提供食物——講到這裡,她笑著說道:「別擔心,我們絕對沒有在牠們菜單選項上。」
在採訪過程中,還有兩隻北極狼上前舔了施耐德的臉打招呼,一個把對方當作同伴的象徵。
其實野狼保育在德國一直是個意見兩極的議題,有一方認為應該要為在 19世紀幾近絕跡的牠們提供棲地,但另有一方擔心狼群的存在會威脅到自己牲畜的性命。因此施耐德除了維運「沃爾納狼保護區」以外,也會把自己長期對狼群習性的第一手觀察提供給有關單位,希望能在互相討論的過程中逐漸摸索出人類與狼共存的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