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圖書館】「我們在友善食光中高呼民主自由,然後被刪文」一本給Z世代的末日寶懺《困在社群平台》

——本文為地球圖輯隊 X 左岸文化合作——

「你的悲傷是被設計出來的」

Sad by Design

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明明只想快速查看訊息,卻不知不覺滑了兩小時的短影片、限時動態?雖然我們都隱隱察覺到社群平台正在消耗我們的時間與心神,但依然日復一日地受困在其中、無法自拔。

網際網路曾經象徵著平等與解放的未來,如今卻成為這個世代最棘手問題。歐陸知名媒體理論家、阿姆斯特丹大學藝術史教授,也是網絡文化研究所(Institute of Network Cultures)的創始人——赫特.洛芬克(Geert Lovink)在《困在社群平台:一位資深鄉民的數位生活箴言》(Stuck on the Platform: Reclaiming the Internet)一書深入剖析當代數位生活的各種困境,從結構層面的「雲端封建主義」,到個人層面像殭屍般盲目滑動的doomscrolling。在資訊超載的生活中,人們變得更自戀、更習慣公開剖析內心,也更容易陷入憂鬱、被陰謀論影響、被各種立場挑釁、引戰、牽著鼻子走。

洛芬克試著從技術、哲學政治與藝術等多面向來探索、思考網絡文化。他提出:「設計,不然就等著被設計!」洛芬克認為,我們必須放棄尋找一勞永逸的單一解決方案,轉而發展多樣化、因地制宜的網路工具。關鍵在於區分「社群平台」與「網際網路」——前者的目的是經濟交流與數據搾取,後者則應該是創造「見面/會面」,建立真正的連結。

《困在社群平台》不是一本教你如何成為網紅的書,而是一本為廣大網友所寫的作品,談的不是提高追蹤數而是建立信任關係,不是封鎖不理而是溝通與回應,不是平台演算法而是網路的本質。

解決之道並不是找到完美的社群平台,而是讓群眾奪回對網際網路的想像力與能動性。行動的第一步,就始於對數位衰退的深刻理解——我們該從捕蠅紙上下來了。

本文為《困在社群平台:一位資深鄉民的數位生活箴言》一書之推薦序,由前數發部工程師、分散自治與數位主權探求者黃豆泥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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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景淒涼的末日中爆滑一波,然後破防

鄉民的鍵盤革命已如前塵往事,十幾年前因社群平台而起的真實社會運動,如台灣318學運、阿拉伯之春香港雨傘運動……等,已經沒那麼容易再現。曾經燎原之火的原野早已充斥過多的假帳號、詐騙廣告與仇恨言論,當初的火苗如今似乎逆火(backfire)延燒至公共廣場,廢墟中迴盪,干戈擾攘。

人生在世不如意,不如自掛東南枝。疫情過後,我們轉職成為了「無盡的絕望滑手」(The Endless Doomscroller),在累癱的工作之餘滑短影音,無論哪個平台,選一個喜歡的就好,反正演算法都類似,網紅會多角化服務,爆紅的迷因也如病毒般傳遍各大平台。我們看似有各種選擇,但最終都看到一樣的短影音。

同時,社群平台也迎來了Z世代,Z for Zombie(殭屍)。他們自己說的,他們也會說「我們不一樣」。我們真的不一樣,儘管都使用社群平台,他們有自己的平台,我們有我們的,他們不太方便成為我們的同溫層,就如同我們不希望成為父母輩的同溫層一樣。各自擁有各自的黑話(Slang),最大公約數可能是忠孝東路走九遍,相約華翠橋滑脆(Th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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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讀者或許比本書作者赫特.洛芬克(Geert Lovink)幸運,我們最近重新走了一遍「社群平台」的誕生與劣化,就近觀察一個平台是怎麼變糟的。被台灣人暱稱為「脆」的平台Threads是Meta集團的新產品,以文字訊息為主,廣受台灣人好評。脆的台灣使用者橫跨各年齡層、各政黨傾向,其演算法也「鼓勵」使用者看到異溫層的內容,然後大打出手。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使用者認為,脆讓人憤怒,工作已經夠憤怒了,為何下班還要被挑逗憤怒情緒?如果你對這個問題有所疑惑,你將會在本書的〈網絡化精神的枯竭:探索線上高敏感〉一章中獲得啟發。

脆曾經是 Z 世代心靈的樹洞,發一些秘密的、emo(emotional的縮寫)的脆文,但其實是公開帳號,會飄出去,可能會爆,或許會有大量的小飛機(Threads 貼文下方的圖示符號,亦即將該則文章藉由Instagram帳號傳送私人訊息)。這是一種過於精緻的憂鬱,設計使然的悲傷(Sad by Design),彼此互相誇誇、拍拍、推推、抱抱。

脆也曾經重現了社會運動中平台該有的角色,如青鳥行動、罷免串聯行動,又或者民粹型政治活動。但是果不其然,過了一陣子,具有協同行為特徵的水軍帳號降臨脆,脆也開放了廣告功能。脆再次成為了另一個大賣場,年輕世代的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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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厭世,新世代的內戰早已開打

「這就是中世紀僧侶所說的『厭世』(taedium vitae)嗎?這種厭倦感不是來自生活的重擔,而是源於生活裡瀰漫的空虛。」

戒治一級毒品海洛因的方式,是定期服用二級毒品美沙東,降低對於鴉片類藥物的依賴。本書〈精神鴉片指南:數位災難時代,該如何應付?〉借用了一樣的概念,但是從物質依賴改為精神依賴。「精神鴉片」(Copium)是由 Cope(用阿Q式精神勝利法來面對殘酷的事實)和 Opium(鴉片)組合而成,意思是在面對巨大的問題之前,我們很無力、很厭世了,只能透過「更多的資訊」來麻痺自己、安慰自己,如同迷因圖的佩佩蛙(Pepe the Frog)身上接著標有「copium」的氧氣瓶,虛耗自己的下班時間。

末日爆滑手機一波。如何不滑手機呢?滑平板吧。我們已經陷入網路文明的末日而不自知。不,應該說我們多少有察覺,但刻意不去在意。本書是一本給Z世代的末日寶懺,面對世界末日的最後一場大型懺悔儀式。2025年7月,地震、海嘯都沒有來,我們所看見的未來卻是像捕蠅紙一樣的東西,我們黏在上面年華老去。

看到這裡,你是否觸爛?如果你不知道「觸爛」是什麼,你可能就不是Z世代,觸爛是內心被觸動到無以復加的意思,與中國用語「走心」相似而更貼合台灣文化精髓。赫特.洛芬克是一名荷蘭媒體理論家,網絡文化研究所(Institute of Network Cultures, INC)的創始人,自2004年開始便將藝術、設計和行動主義納入其中。本書將《困在社群平台》原作與其他著作拆散重組,譯為繁體中文版,實屬台灣讀者之福。

本書金句不斷,將許多我們日常中感受得到卻難以名狀的事物夯實下來,讓我們有字彙可以形容,讓問題真的能夠浮現出來。作者將「崩潰學」(collapsology)的概念引入網路世代……噢不,是平台世代來使用。譬如他引用直播主(Youtuber)發自靈魂的吶喊:「這就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為什麼我還是這麼不快樂?」德勒茲和瓜塔里説:

「我們並不缺乏溝通,反而是溝通得太多了。

真正缺乏的是創造。」

無盡的絕望滑手作實了「不行動的生活」(Vita Nonactiva)之典範,躺平作為一種沒輸沒贏的狀態;而另一方面,不斷輸出資訊的網紅或意見領袖必須很努力,才能顯得很從容。書中針對網紅的矛盾狀態,引用了博爾哈.莫亞(Borja Moya)的雋語「你要證明自己比身邊的人更強。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感到憂鬱,而是你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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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新世代的賽道是內捲的,在不同社群平台展露特出的一面。比如說在限時動態裡創造儀式感,或是在抖音完成對一般人不可思議的社群挑戰,這或許與過去無名小站的誰來我家,噗浪的噗文沒什麼兩樣。無需嘲笑Z世代,追逐成功人士形象的朋友,現在都會到領英(LinkedIn)上發表自己又很榮幸地與某某某完成了什麼無法想像的挑戰。

「我們不等著要一塊蛋糕,我們想要擁有整間該死的麵包店。」

我們在友善食光中高呼民主自由,然後被刪文

洛芬克在書裡一針見血指出,我們怎麼會奢望能夠在大賣場裡爭取自由?所有的大型社群平台確實就是一種大賣場,讓你喪失理智的業配文,滑都滑不掉的廣告(其中混雜了一些詐騙廣告),每一項商品看起來都是超商中貼了友善食光貼紙的折價食品,跳樓大拍賣,殊不知我們才是忽視自身價值的產品。

我們是消費者也是生產者,產出的圖文內容、社群拓樸全都交給了大平台,讓他們短期可以收租賺取廣告費,長期挪去訓練超級人工智慧(Super Intelligence),我們讓Meta可以一年花幾百萬美金只為了雇用AI工程師,但我們卻沒什麼辦法,使用者條款都寫好了,我們批判臉書卻也依賴臉書。

遙想當初臉書也曾經講究開放、透明,其創辦人馬克.祖克柏(Mark Zuckerberg)於2010年前後,將臉書的願景設定為「讓世界更開放、更連結」(Make the world more open and connected)。但如同本書作者所示,每一個時代的去中心願景終將成為一頭洪水猛獸,這些打著「科技烏托邦主義」和「網路理想主義」旗號的矽谷倖存者,終將使這樣的理想開倒車,成為一種「網路犬儒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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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民主,等來的卻是集權資訊系統,不透明的中央計畫;那些當初強調靈活以及網際網路本質的舉動「最終還是無法撼動權力集中的平台和威權控制,而且事實證明還容易受到操控。」

這是一道如同印度神話的吉爾伽美什難題,英雄打敗了壞神,卻也成為了壞神,一起奴役百姓,大型平台雇用高級專業人士,讓榨取行為剩餘的商業模式得以繼續成立。本書認為我們不應該再稱社群平台為「圍牆花園」,而必須升級為「沙漠綠洲」,因為綠洲外面沒有生機,什麼都沒有,而我們想像的共同體,仍然黏在平台產品上面。

因此造就了社群內戰。內戰不只屬於Z世代,極化、易怒、撕裂對方的我們是平台排架上的產品。演算法的極化讓我們仇視立場相反的人,美國於2021年的國會山莊騷亂即是一例,我的美國朋友最近向我說,美國的冷內戰(Cold Civil War)早已開打。

憤怒離開後前往抱團取暖的會面點,那裡是末日地堡還是守望相助隊

還記得守望相助隊嗎?多數年輕人或許沒有這樣的鄰里經驗。同樣的場景移到平台上面,我們從各自的憤怒中退出(Ragequit),尋找能夠抱團取暖的地方,那會是什麼樣的地方?是富豪鉅子建構的末日地堡,還是平民百姓自主建構的民壯圍堡。

作者認為二十一世紀再無農民起義,全球工人毫無團結起來的可能,只有NGO約聘工作者幫倒忙。沒有團結真無力,孤立的個體只能自我斷線(Off-grid)、排毒或者冥想,以抗議無法推翻平台巨獸。

但平台世界不只是抖音一響、長輩圖式的早安問候,也包含了公民科技行動,譬如強化社會網絡的科技(Pro-scoial Tech),讓人們可以投入網路世界的守望相助。洛芬克指出我們不需要更多批評了,而是找到航海的地圖以逃離數位帝國,進入邊陲列島實際展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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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內戰已經沒有新戰場,我們這些絕望滑手唯有在腐化的腦包(Brain Rot)之下尋回主動性,「停止為根本不存在的問題打造炫目的 web3『解決方案』,而要著手進行真正的去殖民化、價值再分配、共同謀劃與組織起來。」

我們或許可以繼續觀察前段提及的平台Threads是否讓人墜入永劫循環,或者其支援了聯邦宇宙(Fediverse)的標準或許會不一樣,聯邦宇宙讓不同社群平台作為綠洲可以互通有無,亦即我可以自己建構一個小社群,專門討論特定議題,其他人可以在 Threads 平台上看到文章,甚至互動。這樣的路徑如洛芬克所言,是一種重新配置的技術社會,讓社群平台有機會作為一種「分權式聯邦」而可以自主自決。

這是一種異議設計(adversarial design),「一開始用起來會很混亂,但它將促使先前的『使用者』重新成為行動者,而不是悲慘猶如喪屍的消費者。」

如同網路研究者博格納.科尼奧爾(Bogna Kronior)所言,「我們渴望的不是人氣競賽和自戀多巴胺成癮所支配的網絡,而是一個匿名、不受身分經濟(identity economics)控制的空間;一個讓我們眼球和神經系統真正掌握主導權,而非被平台隱形權威遠端操控的環境。」

本書如同給新世代「使用者」的末日寶懺,讀者無需從第一頁閱讀,只要從與生命經驗中產生的共鳴選擇性閱讀,在瀕臨崩潰的末日下進行心靈清算與祈願,就可以得到不少洞見(別再滑了)。

這本末日寶懺不是為了網紅而是為了網友,不是為了討拍而是為了討論,不是平台而是網路,不是封鎖而是回應,不是追蹤而是社團,不是眾聲喧嘩而是廣泛傾聽,不是神奇子彈而是運息調養,不是憤世嫉俗而是參與解題,不是社交圖譜而是信任關係。該從捕蠅紙上面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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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困在社群平台:一位資深鄉民的數位生活箴言》一書之推薦序,繁體中文版由左岸文化出版。欲購買的小隊員歡迎透過以下連結前往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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