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帳篷有不同的求生故事
當陽光掙扎著從厚重的雨雲中透出時,已是上午時分,無情的雨水映照出這廣闊的露天監獄中四萬多居民的陰沉現況。帳篷如海般綿延無邊,每一個帳篷都乘載著一個關於流離失所、艱困求生的故事。
被拘留在霍爾營地(Al-Hol camp)中的婦女、男子和孩童面臨著諸多挑戰,包括用水有限、衛生設施不足,以及醫療系統受到限制性安全措施妨礙。臨時帳篷在冬天被無情的雨水摧殘,夏天受灼熱的陽光曝曬,但卻是居民唯一的屏障和居所,突顯了改善生活條件和獲得更好服務的迫切需求。
營地增添居民的無助與焦慮
對於那些經歷了暴力和流離失所等創傷事件的人來說,這個營地只會加劇他們的痛苦。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抑鬱和焦慮的症狀壟罩著整個營地,為居民的心理健康蒙上陰影。
來自敘利亞東北部代爾祖爾,有六個孩子的42歲母親奧斯曼(化名)說:「在流離途中,我的家庭因為轟炸而分開,我的11歲兒子和他的叔叔們在村裡,我和五個女兒在哈金鎮(Hajin)。」
「有六個月,我沒有任何關於我的手足和兒子的消息。我們貧困而無助。我們為了活下來不得不吃草。沒有任何人來幫助我們或為我們發聲。」
對奧斯曼來說,得以一瞥營地外的世界不見得是好消息。
「我第一次離開營地是三年後,當時我六歲的女兒和另一個孩子在玩的時候被燒傷了。我們被轉介到哈塞克(Hassakeh),那是一次很緊張的經歷,尤其是救護車上還有一名武裝人員護送我們。在哈塞克醫院住了19天後,她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但你知道嗎?她就是之前流離失所期間在機車事故中倖存下來的那個人。」
奧斯曼回憶著,聲音因為痛苦而顫抖,淚水沿著臉頰流下。記憶的情感負擔似乎對她造成重壓,一提到女兒的命運,她的悲傷顯而易見。
來自伊拉克的難民在敘利亞難民營
2015年,43歲的伊拉克難民阿布.歐馬(Abu Omar)因為伊拉克軍隊和伊斯蘭國之間的激烈炮擊,和家人逃離伊拉克的安巴爾省(Anbar)。那段記憶猶新的經歷對他恍如發生在昨日:
轟炸日夜不停,人們在我們眼前死去,我的孩子來找我尋求安全感,但我自己同樣無助。在我們前往敘利亞的三天路途中,因為飢餓我們有時會吃樹葉和草。
「我們流離失所的環境很惡劣,對們的心理健康造成負面影響,你能想像我們拋下了房子和所有的一切嗎?當一個人換了地方,他就無法睡覺,你知道嗎,我們換到了另一個國家!」
當歐馬講述他悲慘的旅程時,他的手本能的移到了頭上,彷彿試圖保護自己不要被可怕的記憶壓垮。從那時起,他就飽受睡眠障礙和焦慮症的困擾,靠著推餐車賣食物的小生意養家糊口。大多數時候,他在營地里走動,賣東西,每天賺大概台幣20元。
解決兒童與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危機
兒童是無法控制情況的無辜受害者,他們不僅面臨身體上的困難,還有心理上有形和無形的傷痕。
對於無國界醫生在營地的工作人員來說,需求顯而易見。霍爾營地的心理健康活動經理薩瑪(Sama)說:「正如你所見,心理健康候診區今天非常擁擠。我們每天平均有25位患者接受個人諮詢,約40名患者接受其他心理健康活動。」
無國界醫生在尋求解決霍爾營地心理健康危機的過程中,必須消除對心理健康和心理社交支援的污名化。鼓勵關於心理健康的公開對話是培養一個支援性社區的關鍵,在這個社群中,尋求幫助應被視為力量的表示,而不是軟弱的表現。
烏姆.哈立德(Um Khaled)說:「在我們的社會中,當有人抑鬱時,我們說他的心靈被控制了,需要驅魔,但我決定要用科學的方式,去無國界醫生的診所。我不好意思告訴鄰居和朋友我正在尋求心理健康諮詢,怕他們覺得我瘋了。我真的從這些課程中受益匪淺,因為我現在知道生活不僅是照顧他人,也要照顧自己。」
擴大營地居民的心理健康意識
在任何醫療應對中,心理健康活動都是重要的一部份。心理健康活動可以為人們提供一個安全和支持性的環境,讓他們表達自己的感受、處理他們的經歷並學習應對機制。活動可包括針對輕度到重度心理狀況的個人諮詢(包括精神病病例的辨識與轉診)、包含心理教育的心理社交團體諮詢、好好生活小組以及一些休閒活動。
無國界醫生心理健康活動經理薩瑪補充:「我們的患者現在會宣導心理健康服務。2023年的統計數據顯示,70%的新患者是由患者的親屬、朋友和社區轉介而來的。」
傾盆大雨過後,走在霍爾營地的泥濘小路上, 我們會發現營地居民面臨的挑戰遠大於物理環境上的限制。
無國界醫生心理健康患者烏姆.伊布拉罕(Um Ibrahim)說:「伊拉克政府將在下週將我遣返。我的心情很複雜,感覺開心但又不開心。我必須離開親戚和手足,包括我的姐姐。這使我的快樂有所缺憾。」
自2021年9月起,無國界醫生一直在霍爾營地提供心理健康及心理社交支援服務。在2023年,為營地超過1萬人提供兒童、青少年及成年男女的心理團體活動,並提供2千次個人心理諮詢。
2022年,無國界醫生發布一份報告《進退維谷:敘利亞霍爾營地的危險與絕望》,該報告內容與目前現況仍高度相關,詳細說明了:
無國界醫生擔心在關閉難民營方面沒有得到足夠的進展,也沒有長期替代方案來結束對他們的任意及無限期限制。這些人被拘留和關押的時間越長,就會更加脆弱。
許多現行的安全政策抑制並阻礙了醫療服務的提供和取得。難民營當局應確保居民能夠不受限制地持續獲得基本醫療服務,並協助轉診至難民營外接受更專門的治療。
霍爾營地的小知識
霍爾營地位於敘利亞東北部霍爾鎮的南部郊區,靠近敘利亞和伊拉克的邊界。
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IS)在敘利亞失敗後,該營地現在實際上是一個露天拘留中心,用於拘留在2018年敘利亞民主軍(Syrian Democratic Forces, SDF)和伊斯蘭國的代爾祖爾(Deir ez-Zor)戰爭中被驅逐的人民。
截至2023年10月,霍爾營地有93%是婦女和兒童,其中65%不滿18歲,51%不滿1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