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娛樂界的全能巨星:吟遊詩人
吟遊詩人(minstrel)是遊走在中世紀各莊園、鄉村小鎮之間的娛樂高手,他們有很多不同的稱呼,諸如「jongleur(表演音樂、雜技、詩歌的人)」、「gestour(講述冒險故事的人)」、「rimour(朗讀詩句韻文的人)」......他們不僅如歷史故事中那樣,陪伴在領主、騎士身邊,提供妙語如珠、趣味橫生的機智回答或餐席表演;也常在鄉間酒吧,用各種別的地方聽來的,自己腦中杜撰的,或同業口中傳說的故事,以那些似是而非、異想天開、胡說八道的笑料,讓廣大佃農們紓憂解壓、笑醉一晚。
行遍江湖、笑料百出,演出內容應有文字記載
具有「吟遊詩人風格」的文學作品,坊間傳頌的詩詞歌謠繁多,對於後世民間創作的影響遠播。英國文學研究者普遍相信,真正的吟遊詩人們——雖然他們的讀、寫能力可能不強——應該會有一些類似「劇本」或演出手冊的文本記錄存在,不管是由一組人共同擁有,或是大家各自收藏、代代相傳,可作為他們行走江湖的實際劇目,記錄那些固定的笑話內容,或是各地流傳的故事台詞。
吟遊詩人的真實劇本從未出現,是否真的存在?
歷史及文學研究者們已掌握許多關於吟遊詩人的活動紀錄,包括他們的演出薪資、收款單據,或是真實名字、擅長演奏的樂器等,甚至也有極少數註記某些演出團社所在的地點資訊。
然而,那個可以指向某一時期、某一地區,甚至某位吟遊詩人的真實劇本,卻一直未能出現。加拿大渥太華大學教授泰勒(Andrew Tyler)曾在1991年撰寫論文〈吟遊詩人手稿之謎〉(The Mystery of the Minstrel Manuscript)提出他的疑惑:也許大家多年來的假設,都是一廂情願?
家庭教師私人筆記,吟遊詩人笑話大全
劍橋大學教授詹姆斯・韋德(James Wade)近期發表論文〈來自中世紀吟遊詩人劇本集的娛樂故事〉(Entertainments from a Medieval Minstrel’s Repertoire Book),他從一位名叫理查・希吉(Richard Heege)的家庭教師於15世紀末寫下的文稿中,發現了幾乎等同於吟遊詩人劇本的紀錄文字。
「希吉以抄寫員的身份,實際參與了某位吟遊詩人的多個演出,」韋德說,當中不僅有設定好與現場觀眾互動的橋段、莫名其妙的笑點筆記,還有刻意縮短故事的篇幅,以符合用餐時間的串場表演。
這份收藏在蘇格蘭國家圖書館,被稱為《希吉手稿》(Heege Manuscript)的一系列文稿,其內容相當龐雜多樣,可以算是這位家庭教師的個人筆記,記錄著他在英格蘭中部地區——今天的德比郡(Derbyshire)至諾丁罕郡(Nottinghamshire)一帶——度過的中世紀生活;而從希吉(Heege)這個姓氏也能看出,他來自德比郡小鎮希吉(Heage)。
自娛娛人、訴諸共鳴,中世紀的幽默風格
透過希吉的文字,便能窺見當時吟遊詩人實際上的演出內容:詩人們常以自嘲式的笑料、情境式的笑點,或是鬧劇演出、毒舌攻擊他人身體特徵等方式逗樂觀眾;他們不只自娛娛人,有時候也會訴諸一些大家有共感、可產生共鳴的素材——其實這一切元素都跟現代的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或脫口秀(Talk show)手法相去不遠。
殺手兔子故事:狩獵混亂、農民錯亂,殺手兔現身
他們也擅於將觀眾(也就是中世紀佃農們)日常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場面,轉換成誇張荒謬、漫畫式的滑稽情節,帶有一點點諷刺的意味,讓傻傻的農民或是高傲的領主,被自己的愚昧和貪婪反噬。
文稿中有個名為「兔子大逃殺」(The Hounding of the Hare)的故事是這樣開始的:一群農民相約出門去獵野兔,在一片忙亂與混亂中,人們竟然開始互相傷害。場面就此變得亂七八糟、毫無頭緒,最後,一位民眾已然精神錯亂,搞不清楚自己所為何來——當兔子跳到他的頭上時,他不禁悲從中來——他以為兔子要來扯爛他的喉嚨了。
觀眾心裡有把尺,諷刺教會不太行
吟遊詩人也常以模仿宗教佈道會的口氣,說一些毫無邏輯的花式裝傻、胡言亂語,以嘲諷當時的天主教會。例如,手稿中有一段建議將聖餐禮儀式改成吃香腸的笑話,或是另一個「勸人喝酒」的段子:
告訴觀眾「杯裡剩酒、靈魂遭殃」;反之,喝得越多,有更高的機率可以上天堂。
不過,根據韋德所言,這類笑料比較少流傳下來,「可見這個話題在15世紀有點過激,幾乎遊走在尺度邊緣。」
紅鯡魚故事:國王活該吃到死,這種笑話人人愛?
另外,文稿中也出現了英文俗語「red herrings(紅鯡魚)」現存最早的文字紀錄,「紅鯡魚」為什麼延伸成「轉移焦點、誤導他人的煙霧彈」,或許就出自吟遊詩人的這則諷刺故事。
當然,希吉的手稿全是以中世紀古英文寫成,出現「紅緋魚」這個詞彙的故事,是關於三個國王貪吃到撐死的詭異笑話,經過研究者翻譯之後,大致如下:
「從前有個國王辦了一場大宴,
請來三個國王一起同桌饗宴。
三個國王就吃掉一大盤粥,
吃得太多最後肚子爆炸了。
裡面跑出24頭公牛拿劍砍來砍去,
最後什麼都沒留下,只剩三條紅鯡魚。」
故事雖然荒誕不經,後半段畫風急速崩壞,但它同樣訴諸觀眾共感:讓那些高高在上、飲酒作樂的王公貴族,瞬間跌落神壇、一文不名,「這大概是從古至今、普世皆宜的笑點,」韋德說。
現代人下班放空,讓大腦關機,點開無腦影片,聽些爛笑話,其實五百年前的農民何嘗不想如此,韋德指出:「走進喜歡的酒吧,今天就什麼都別做了吧,喝喝酒、吃吃飯,來點娛樂、消磨整晚。他們的選擇大致上也跟我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