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盡頭,有兩間袖珍書屋
在山坡路和家屋街的轉角,正對著馬納波里湖(Lake Manapouri),座落著「兩間袖珍書屋」。書屋外觀明亮多彩,周圍簇擁著植物、放著幾件奇怪的擺設,還有一兩隻書屋寵物。
從九月底到四月中,我每天早上都會開門營業,包含週末。我那1961年的綠色飛雅特500顯眼地停放在山坡路和南景公路交口,上面寫著「紐西蘭最小的書店」。我把「營業中」的牌子放在家屋街的轉角,然後開始擺出幾張桌子和塗著彩色油漆的老課桌,再放上各種書籍。我在一面黑板上寫著「營業中,店主不在時請大聲敲鐘」。門邊掛著一個船用金屬吊鐘,在我們這片廣大而多樹的腹地上,不管在哪我都聽得到鐘聲。
我決定開書店作為「退休嗜好」時,是七十歲。我第一次開書店是在三十年前,那時我與丈夫蘭斯一同經營遊艇出租服務「峽灣生態假期」,而書店是其中一部分業務。
一般來說,書店會引來愛書人,但我的兩間袖珍書屋卻成了每個路過者的燈塔。原因或許是房子外表的明亮色彩,或許是古舊的門窗,又或許是因為書店真的很小。來自布達佩斯的蒂博爾開車經過時,偶然瞥見轉角招牌上的「書屋」字樣,很快調頭迴轉,結果在我們的庭院小屋住了一個月。他是名男護士,當時正在放長假,就睡在他的老旅行車裡。他幫忙整理我們家旁邊的小樹林以換取食宿。他很喜歡書,花很長時間坐在書店裡看書,也和我的客人聊天。我不在時,他幫我開店,而且成功賣掉很多書。他離開時哭了一場;他捨不得離開,我們也覺得難分難捨。
然後我們遇上亞娜,一個德國女孩。她來到書店,坐在椅子上開始哭泣,用一張已經濕透的衛生紙擤鼻涕。我抱抱她,讓她一邊抽泣一邊倚靠著我。她說她剛結束一段戀情。我帶她進到屋內,蘭斯以一如往常的體恤與善解人意幫我顧店。他是書店的私人顧問,整天無限量提供茶和咖啡。蘭斯也是我的雜工,只要一喊「快來幫我!」就會出現。每天早上他也陪我一起擺設書店。亞娜待了一個星期。
之後又有來自波蘭的莉莉,她非常想家,只想跟人聊聊─而她真的很會聊!我聽她說了整個家族的故事,上至祖父母、下至她念哪間學校,還有去過紐西蘭哪些地方。在這場大多由她一個人擔當的滔滔不絕的對談最後,她告訴我她的分手故事。
澳洲的亞當來了。他看起來大概二十一歲,體型厚實,有著頑皮的笑容。他在米佛峽灣(Milford Sound)工作,有幾天假。
他說:「我只是想知道怎樣讀一本書。」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種問題。不過如果有誰想知道怎麼讀一本書,找賣書人應該是正確的。
「你對什麼有興趣?」我問。
「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我喜歡種大麻也吸大麻。」
我有點被他的直率給嚇到─他明明不認識我。於是我試著從陌生人的角度來看自己的樣子:那時我穿著常穿的印度棉質寬褲、及膝的長版罩衫,頭上還有一頂色彩繽紛的帽子。難怪。「有一本書正好適合你。」我說:「你等一下─那是我自己的藏書,其實不是要賣的。」
《波哥》(Bogor)是一部出版於1980年的連環漫畫,作者是波頓.斯佛(Burton Silver),主角是獨居樵夫波哥,他和一隻種大麻的刺蝟成為朋友。這隻刺蝟用自己種的大麻來養殖蝸牛,然後以這些蝸牛為食。《波哥》刊登在《紐西蘭聆聽者》(New Zealand Listener)雜誌上,從1973年一直到1995年,是紐西蘭連載最久的漫畫系列。我們都愛《波哥》,這在當年可是很叛逆的漫畫。《波哥》很快集結成書,現在已成了收藏品。
我拿著書回到書店,把波哥的背景故事告訴亞當,還有那隻會吃迷幻蝸牛的和善刺蝟。「你一定會喜歡。很容易讀,我敢說你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亞當真的讀了。他過來還書時,說他已經上了「Trade Me」交易平台,想開始自己收藏這套書。
某天,來了個名叫亞倫的人。他安靜地坐在門口台階上,駝著背,頭幾乎彎到膝蓋上。
「進來裡面坐吧?」我對他說:「我會把門鎖上,你可以有時間自己靜一靜。」
「不,你不用為我做到那樣。」他說;但他真的站起來,走進書店裡。我跑出去,把「營業中」的牌子翻到背面,把黑板擦乾淨,把門關上。我們就只是靜靜地坐了幾分鐘,然後我向他自我介紹。我看向他,發現他在流淚。
我們家就在書店隔壁,所以我跑回家要蘭斯泡兩杯咖啡送來書店。這是很常有的要求,尤其是在書店已擠滿人,卻還有人排隊等著要進來的忙碌時刻;事實上店裡只要有五個客人,就已經沒地方走動了!對那些排隊等待的人,蘭斯會講他自己精彩的人生故事,還會泡茶泡咖啡,讓他們不無聊。幸好他也是愛書人,所以有需要的時候也很樂意和人討論書的話題。
咖啡適時送上:一杯只加奶,一杯加奶又加糖。蘭斯猜得沒錯─亞倫喜歡糖奶都加。
「謝謝,露絲。」亞倫說:「我覺得自己應該要來這兒─雖然我平常不讀書。」
「來這裡的人有很多並不讀書。」
「我被書店的顏色吸引,還有掛在門邊的船鐘。我是新南威爾斯的消防員,被命令暫時休假。這是為什麼我在這裡的原因。」他嘆口氣,抬頭看著我。「你想我是不是讓隊友失望了?一定是。他們還在那裡努力。但是不管我去到哪裡,都還是聞得到煙味。」那年澳洲的森林火災特別猛烈,甚至在我們馬納波里這邊─紐西蘭南島的底部─也可以聞到煙味,而且天空也染著火焰的顏色。
我們聊了超過一小時。他經歷過恐怖的景象,而且還得回去繼續經歷,讓我覺得想哭。
最後他站起來,把杯子放到小桌子上,從盒子中抽了張我為各種不時之需所準備的面紙,開始擤鼻涕。「謝謝你,露絲。你真是疲憊不堪的消防員的救星!」
我擁抱他,抬頭看著他(因為他比我高很多),然後微笑。我知道他隔天要去開普勒步道(Kepler Track)健行。「盡可能讓自己聞聞森林的味道。」我說:「呼吸山上的空氣,然後你會知道:等你回去時,已經能夠和夥伴並肩努力了。我有一本小書給你。」我交給他一本《毛朋友的建議:生活小挑戰指南》(Furry Logic: A guide to life’s little challenges,中文書名暫譯)。
「這本書會讓你笑,甚至有可能大笑。」
亞倫笑了。我打開門,當他繞過轉角走向湖那邊時,我把「營業中」的牌子翻回來。
有些日子我送出去的書比賣掉的還多。這是退休後沒有業績壓力的好處。送出一本最合適的書,比做成一件買賣更讓人心滿意足。
比較小的那間書店是為小朋友而設的,藏在一道籬笆後面,只有正面露出來;那扇紅色小門只比一公尺高一點。
「兒童書屋」是小朋友來來去去之處;他們坐下來讀書時,常常也摟著一隻填充玩偶,這些玩偶平常排成一列坐在書架底層,等待著小朋友的青睞。會來這裡的還有媽媽、爸爸和祖父母,他們找出自己小時候讀過的書,一邊讀給孩子聽,一邊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在書店一角,我設置了一個借書區。在新冠疫情之前,小朋友可以帶一本書回家一晚,同時還可以帶一隻布偶,這些布偶的名字都是由第一個借回家的小朋友取的。布偶回來後,我會洗乾淨並掛在外面晾乾,所以我的晾衣繩上常常掛滿從耳朵或尾巴夾起來的絨毛動物。牠們的名字有「蜂蜜」和「楓糖」,這是一對小熊雙胞胎;「暴風雪麥克」是一隻毛色純白的貓;貓咪「莫寧頓」、駱駝「駝駝」、黃色小鴨「月亮」,還有兔子「跳跳」。
有一次白色小綿羊「咩咩」外宿兩晚,回來時有些濕濕的,還沾滿了泥巴和雜草。
「哇,看來咩咩在假期裡玩得很開心。」我說。
「我讓她待在羊圈,和別的綿羊一起睡覺,這樣她才不會寂寞。」
「真是好主意。我想她一定很愛。」
咩咩洗過澡後,現在已經回到書架上,十分潔白。
放長假時,塔馬來到馬納波里和祖父母一起住,常順道來書店看看。他性格十分認真,思慮非常周密,而且人很有趣。他選了一隻小獅子布偶「吼吼」一起回家。在塔馬離開書店前,我向他解釋我把吼吼放到洗衣機清洗,所以他的吼叫聲不再洪亮,比較像是慢慢沉入水中的聲音。
塔馬笑著說:「沒關係。」
第二天,塔馬把吼吼還回來時,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我覺得你對吼吼太嚴苛了。他的叫聲沒那麼慘!」
借書區裡最受歡迎的書包括《絨毛兔》(The Velveteen Rabbit),這是瑪格莉.威廉斯(Margery Williams)在一九二二年出版的書。兔子問他的朋友真皮馬說:「什麼是真的?」
「真的跟你是用什麼做的無關。」真皮馬回答:
「真的是一種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當一個小孩愛你很久很久,不只是跟你玩而已,而是真正愛著你,那你就會變成真的了。」
我讀了這本書很多次。這段話總讓我想起自己生命中那些讓我真正領悟到「真的」是怎麼回事的時刻。
本文摘自露絲.蕭著作《在世界盡頭的書店》,繁體中文版由時報出版。欲購買的小隊員歡迎透過以下連結前往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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