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DNA樣本,可以找出凶手身分嗎?
到2017年初,我己經查完手上所有金州殺手的線索。專案小組也已乾涸殆盡,每位看似有戲的嫌犯都排除了嫌疑。蜜雪兒過世後的10個月裡,我還多調查了兩位。我不停揮棒,想轟出全壘打,但每每落空。沒多久我就要退休了,即將離開執法單位和熟悉的生活。我正盯著職涯終點,開始思考,我追捕金州殺手23年,最終可能和之前所有調查員一樣,到頭來死路一條。我還有一年可以努力改變結局,可是能做的不多了。
2月時,我接到好友羅克姍來電。羅克姍警探經驗豐富,任職於郡警局,多年來和我密切合作。她說:「我需要你來一趟。」我開過市區前往羅克姍的辦公室。我進入辦公室時聽到電話開著擴音,另一頭是聖伯納迪諾郡警局警探彼得.黑德利(Peter Headley)。黑德利上氣不接下氣,告訴我們:「我們知道麗莎.詹森(Lisa Jensen)的身分了。」
什麼?我問黑德利:「怎麼辦到的?」黑德利說他使用某個被收養人專屬網站,他們可以透過該網站搜尋親生父母。系譜學家芭芭拉.蕾.凡特(Barbara Rae Venter)一直從旁協助黑德利,之前凡特也協助被收養人尋根。黑德利無法說明運作過程,但丟出一個詞彙「厘摩」。厘摩是單位,用來測量基因連鎖。我好一陣子沒聽到這個詞了。這完全不同於我用來搜尋金州殺手系譜的染色體成分,我也好奇是什麼方法最終找到了棠.博登的身分。
開回辦公室的路上,我激動不已,全身因期待高漲而刺麻。我等不及打給凡特,詢問她用來找到棠身分的技術是否可能用來識別無名凶手。
我一坐下就撥電話,告訴凡特我目前手上有大案子,想瞭解她用來識別棠.博登身分的技術。我問:「如果只有DNA樣本,這樣可以找出凶手身分嗎?」她答:「我想不到沒辦法做的理由。把你手上的資料寄給我。」我說我會寄凶手的DNA「快照」(DNA snapshot),樣本來自精液證據,據聞是金州殺手最後一次攻擊(1986年,他在爾灣殺害18歲的珍妮爾.克魯茲)的精液。
帕拉邦(Parabon)DNA科技公司為橘郡製作該快照,目的是重新繪製金州殺手的畫像。凡特說:「太可惜了,你沒有SNP型別。」我知道SNP(單核苷酸多型性,發音為snip)已用於辨別致病基因。這幾年我參加鑑識會議,也看到研究者報告他們還在嘗試,思考要如何使用SNP來識別身分。但此刻,鑑識科學圈的標準作法是STR。我不知道系譜學家已經使用SNP技術來尋祖。對我而言,這些都是全新的消息。
我寄出帕拉邦分析的型別,等待凡特答覆是否能幫忙。
系譜追溯至1700年代 尋獲殺手血親
就在同一個月(2017年11月),凡特寄了電子郵件給我,距我們上回通話已隔了九個月。凡特說她很抱歉沒有回覆,這幾個月她的健康亮紅燈,接著問道:「你的案件還需要協助嗎?」我回覆:「當然!」
凡特從旁指導,我們得以展開大工程,試圖使用系譜找到金州殺手。距離退休的日子只剩短短四個月而已。雪麗和我規劃新的開始,瓦卡維爾的家已經進入房市,我們會帶著12歲和10歲的孩子去科羅拉多州居住。難道我必須在我們快要破案的關頭離開? 一股急迫感促使我加倍努力,白天我在辦公室忙著處理本案,晚上回家等所有人都入睡,我會繼續調查。積習難改。
拿到用夏琳證據製作的SNP型別後,我們六人小組花了數百個小時,為每一個可能的配對建立系譜。凡特教我們系譜學家多年來幫被收養人尋找親生家庭時所使用的技巧:三角檢測技巧,利用遠親和三角檢測,回推一名共同祖先。這項技巧從未用來偵查凶殺案。評估系譜可以縮小範圍。我們填滿系譜樹上的所有分枝,用的是傳統系譜搜尋工具。我們查遍所有出生紀錄、剪報、Facebook和其他社群媒體,系譜樹越長越大。我們一度搜尋60位可能的遠親,系譜樹一路追溯至1700年代,最接近的是三代以內旁系血親,多達12名,範圍還不夠小,無法輕易展開搜查。大家都深感挫敗。2018年2月,凡特寄信給克瑞莫和我:「我們可能要走運了。」她用自己的帳戶登入MyHeritage.com,找到金州殺手的兩代內血親。我們又更靠近一代,調查又邁進了一大步。
現在有了兩代內血親的姓名,我們又再填滿分枝。幾經刪減,我們縮小嫌犯名單,只剩一小群年齡大致正確,而且在攻擊期間都住在加州的男人。以此為基準,我們再次縮小範圍,這回標準是受害者描述的外貌。嫌犯大約60到75歲,白人男性,中等身高,中等體型,淡藍色眼睛,鞋碼9號(參考現場留下的鞋印)。最有望的線索是名來自科羅拉多州的男子。我們找到他姐妹提供DNA樣本,她不是金州殺手的手足。科羅拉多男子從名單中剔除。
兇手曾是警察,可能嗎?
下一位最接近的男子名叫喬瑟夫.詹姆斯.迪安傑羅(Joseph James DeAngelo)。這名字從來沒有出現在本案的嫌犯名單中。3月15日,我開始調查迪安傑羅,發現他曾任職於執法單位。2、30歲的時候,迪安傑羅分別在埃克塞特(Exeter)、羅斯維爾(Roseville)和奧本警局各待了一陣子。我心想,如果凶手是警察,那可有趣了。迪安傑羅在目標年齡內,住在沙加緬度柑橘高地,妻子是一位離婚律師,但兩人分居超過10年,育有三女。柴考夫斯基找到1970年的剪報,宣布迪安傑羅和一位名叫邦妮的女性訂婚,但沒有找到他們結婚的紀錄。
EAR(東區強暴魔)在某次性侵後,崩潰大哭,喊道:「我恨你,邦妮。我恨你,邦妮。」
隨著我越挖越深,迪安傑羅越來越有意思。他歷年的居住地址完全符合東區強暴魔1970年代的移動軌跡。在購入柑橘高地的房子之前,迪安傑羅住在蘭喬柯瓦多市(Rancho Cordova)。1970年代早期,人稱維沙利亞強盜的罪犯闖入聖華金谷(San Joaquin Valley)住宅洗劫一空時,迪安傑羅也住在那區。長久以來大家總認為,說不定東區強暴魔的犯罪開端,就是惡名昭彰的維沙利亞強盜。
我的最後一天工作日是3月28日,只剩不到兩週。必須開始聯絡人了,我心想。首先,向奧本警察局詢問人事記錄。我聯絡上前局長尼克.威利克(Nick Willick),1979年,威利克開除迪安傑羅,同年稍早7月時,迪安傑羅在沙加緬度某間藥局被抓到偷竊驅狗劑和榔頭。他被開除後的兩個月,金州殺手南下戈利塔,展開殺人階段。我告訴威利克,我在調查的案子可能牽涉到之前在他局裡任職的員警喬瑟夫.迪安傑羅。威利克說:「他是老鼠屎。」他那時體格如何? 我問。威利克答:「將近180公分,金髮,健壯。」就像EAR。
威利克想起一件怪事,說:「我去過他家一次,生活區域安排的很奇怪。他有自己的房間,太太也有自己的房間,如果想要在一起,還有另外一間專用的房間。」他為什麼會被開除? 我問道。威利克說明:「他偷東西被捕。我們搜了他家,贓物多到你根本無法想像。」開除迪安傑羅之後,威利克收到迪安傑羅的奪命威脅。就和金州殺手一樣愛記仇,我心想。接著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威利克說:「我女兒有天晚上跟我說:『爸爸,我房間窗外有個男人,手裡拿著手電筒。』」威利克衝出屋外,發現房子四周剛被踩了一圈鞋印。威利克說:「我知道那個男的就是迪安傑羅。」我的雙臂起了雞皮疙瘩。下手的肯定是EAR,我心想。
我打給克瑞莫,簡單說明了一下。我們都同意必須拿到迪安傑羅的DNA 。
只差一天,我就要退休了。我開離馬丁尼茲,朝柑橘高地前進。和雪麗一起去科羅拉多州買房前,我至少得看一眼迪安傑羅住的地方。
After the publication of my memoir UNMASKED more than a year ago, readers often asked if there were other cold cases that nagged me. My answer is “Enough to fill another book.” But above all, the case of Suzanne Bombardier is the one that kept bothering me throughout my career. pic.twitter.com/yrPrLBkTcf
專案代號:金州殺手行動
2018年4月,我們開始監視喬瑟夫.迪安傑羅。FBI勤務臥底小隊和沙加緬度郡警局,24小時盯梢迪安傑羅位在肯揚奧克路的住家。所有人員都開著借來的舊車,才不至於太突兀,蹲點都在不顯眼的戰略位置,環繞著柑橘高地鄰近地區,還有一架FBI飛機定期飛過上方。迪安傑羅和大女兒以及十幾歲的孫女同住。每雙眼睛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每天例行庭院修剪和保養愛車VOLVO。本次監視行動由沙加緬度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肯.克拉克負責。3月底我正式退休,因此於兩地來回奔波。前往科羅拉多州看房子時,克拉克打來說收集迪安傑羅
DNA的祕密行動已經展開。4月18日星期三,調查小組跟蹤嫌犯進城,到知名工藝品商店好必來(Hobby Lobby),趁嫌犯採購時,調查員用拭子刷遍汽車方向盤。
等待實驗室產生結果的兩天,我的手機不停震動,克拉克、克瑞莫、科克.坎貝爾輪番打來,回報計劃最新進度(坎貝爾就是沙加緬度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主任調查員)。4月20日星期五,雪麗和我向賣家出價,那幢房子有一間設備齊全的縫紉室。我們晚餐吃華館(PF Chang's,知名美式中餐廳),用餐時,我看到手機顯示坎貝爾來電,便走出餐廳接電話。我們沒有寒暄,只聽到他有點喘,說道:「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講! 我不太確定這是什麼意思,但實驗室看來非常興奮。」他唸DNA報告給我聽。就是他,我說。噢天啊,就是他!
終於,我們知道了邪惡的名字
我們手上的基因地圖直接指向這位72歲前員警的家門口。邪惡總算有了名字。凶殘惡毒的連續強暴犯和殺手,是位父親,也是位祖父,他的庭院車道上有一艘小漁船,車庫停了一輛VOLVO,這名「一般男性」閒暇時自行組裝模型飛機,也很愛護自己的家,總是把草坪理得漂亮平整。每次用除草機除完草,他都會跪在庭院中四散的裝飾岩石旁,仔細修剪岩石周圍的草。處理本案以來的24年間,我經過這區無數次。在我一直忙著找他的這段時間,其實他就在眼前。
科羅拉多州現在是黃昏,天空開始飄起雪。我抬頭看星星,深吸一口氣,感受此時此刻。一路走來,24年。24年,我走過最高的山峰、最低的峽谷。第一段婚姻時,我追查東區強暴魔;第二段婚姻時,我追捕金州殺手。沒有任何事比本案還重要。我才退休沒幾週,便開始體認到本案造成的傷害。雪麗和我之前有好幾個月都在做婚姻諮商,但現在雪麗拒絕繼續諮商,除非我先自行尋求協助。我還是繼續喝波本,時常過量,本來寄望退休和搬家能帶來心靈平靜。不過,沒有任何一刻比得上此時此刻的感受。我站在星空下,遠望山脈,深知金州殺手的報應近了。那些人生被毀的受害者,或許終於能獲得一絲安慰。
我走回餐廳,雪麗興奮地唸出幸運餅乾紙條:「你會找到夢想家園。」她說:「快開你的!」我盯著她,不說一句話。幾秒過去了。她問:「坎貝爾要做什麼?……DNA結果回來了?」我繼續盯著她。她說:「不會吧!」我點了一下頭。她問:「是他?」我再點一次頭,知道如果現在開口,我們倆肯定無法保持冷靜。我們結完帳,雪麗推著我出餐廳,邊說:「快說,快說,快說。」在開回飯店的路上,雪麗表達這一切終於結束令她鬆了多大一口氣,她之前總是擔心某天金州殺手會找上門,處理掉多年來鍥而不捨追逐他的人。那晚,我們倆都沒睡好。星期六,賣家接受出價,我們簽完所有文件後飛回加州。我被告知要在星期一向沙加緬度郡警局報到。
Joseph James DeAngelo, an ex-California police officer who lived a double life as the ‘Golden State Killer,’ was sentenced to life in prison without parole in a case that was ultimately solved through the use of public genealogy websites https://t.co/IMzUjnUSXz pic.twitter.com/kUooayPWSq
關鍵的那張衛生紙 黑袋行動展開
出於謹慎,沙加緬度助理檢察官舒伯特要求採集第二次樣本。偵查小隊持續監視,等待機會執行指令。星期一傍晚,迪安傑羅把垃圾拿出屋子,隔天有垃圾清運。天黑之後,探員從垃圾桶拿走幾袋垃圾,翻出所有可能存留DNA的物品──胡椒博士(Dr Pepper)空罐、礦泉水瓶、任何可能吃過喝過的東西。總共收了11樣物品,最後一刻還拿了第12樣──想想還是決定拿走的一張衛生紙。實驗室收到急件指令。等待結果時,克拉克和我撰寫了44頁逮捕令,要提交法官簽發,勤務小隊也同時規劃下一次襲擊。這次是超級機密行動,只有文圖拉收到通知,因為他們之前提供證據,讓我們找到迪安傑羅。
4月24日星期二,第二份DNA結果出爐,那張衛生紙上的DNA百分百相符。
黑袋行動正式展開。計劃是等迪安傑羅離開房子,尾隨其後,直到公共空間,探員再一舉蜂擁而上,拖進無標示廂型車。迪安傑羅習慣在傍晚整理房子,而且那個星期三他沒有出家門。小隊成員都同意再拖一天會太危險。太陽開始西下之時,迪安傑羅終於走到側邊庭院,那裡沒有大門、沒有圍欄、沒有門可以逃回屋內。在沙加緬度,我們一群人開啟防竊聽警用無線電,聽取新行動的開展。指揮官說:「綠燈,前進!」小隊蜂擁而上。我們緊張萬分,迪安傑羅是危險的連環殺手,多年來收集整庫房的槍枝。他可能開槍射殺警察,狹持自己家人當人質,或者自殺。一切寂靜無聲。幾分鐘過去了。一滴汗水滑下我的背。指揮官終於說道:「嫌犯已被扣押。」沙加緬度凶殺組歡聲雷動,大家互相擊掌。
迪安傑羅身穿黑色短褲、白色T恤,雙手被銬在背後,被帶上警用廂型車。只聽他尖聲說道:「烤箱裡還在烤東西,我才煮到一半。」
本文摘自保羅・霍爾斯(Paul Holes)、蘿賓・蓋比・費雪(Robin Gaby Fisher)著作《追緝極惡殺人魔:數百起凶殺案的美國懸案調查員,三十年緝兇實錄,追捕金州殺手等惡名昭彰的謀殺懸案真凶》,繁體中文版由高寶貴書版出版。欲購買的小隊員歡迎透過以下連結前往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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