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太郎，不是正義的象徵？
桃太郎打敗惡鬼的這個童話故事也常被當成合理化戰爭的口號使用，尤其會將桃太郎比擬為日本，將惡鬼比擬為敵國。例如，日俄戰爭之際的繪本《桃太郎的露西鬼征伐》就提到，桃太郎以前討伐的是南島的鬼，但其實西北方還有會生吃他國人民，盜取寶物的「露西鬼」，而這些「惡鬼」也是需要征討的對象。
另一方面，芥川龍之介的〈桃太郎〉則是描述窮凶極惡的桃太郎硬要狗、猴子、雉雞跟著他前往鬼島討伐惡鬼的故事。鬼島是一個椰子樹茂盛，極樂島整天唱歌的「天然樂土」，白髮蒼蒼、沒有牙齒的老年女鬼一邊保護孫子，一邊跟孫子描述人類是多麼可怕的生物，其中的內容如下。
你們要是惡作劇的話，我就把你們送到人類的島上。被送過去的鬼一定會像以前的酒吞童子一樣被殺。嗯？人類是什麼東西？人類就是沒有長角，臉與手腳都白白的，渾身散發著詭異氣息的壞蛋啊。尤其人類女性來的時候，都會在白白的臉與手腳塗滿鉛粉。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只要是人類，不管是男是女都很愛說謊，而且很貪心，很會嫉妒，又很自戀，還會自相殘殺，縱火、偷東西，實在是無法無天的野獸．．．．．．。
芥川龍之介 桃太郎 http://t.co/Pd79I0Sbe8白熱ライブ ビビットで言ってたので読んでみるか pic.twitter.com/1kQK3ugHFF
桃太郎殘殺了無辜的鬼，還將鬼子當成人質，拉著載滿寶物的車子凱旋而回。等到鬼子長大成人後，便咬死雉雞，迅速逃回鬼島。於鬼島倖存的鬼不是會渡海，火燒桃太郎的家，或是屢屢趁著夜裡偷襲桃太郎。防不勝防的桃太郎不禁為了自己的不幸而感嘆。這與眾所周知的童話桃太郎截然不同。
芥川龍之介將桃太郎視為殘殺無辜的鬼的侵略者，藉此撻伐日本政府的殖民政策，以及單方面施行侵略的暴行。此外，鬼在南國的設定也很有趣。想必芥川龍之介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心裡想的是日本委任統治的南洋群島吧。
以桃太郎之名，打倒洋鬼子
亞洲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昭和十八年（西元一九四三年）應日本海軍省的要求，製作了漫畫電影《桃太郎之海鷲》（瀨尾光世導演、藝術映畫社出品）以便讓日本國民知道日本成功攻擊珍珠港一事。這是一部將偷襲珍珠港形容成擊退鬼島之鬼的政治宣傳電影。這部電影的票房非常好，達到了六十五萬日圓之譜，成為文部省推薦的首部漫畫電影。
在《桃太郎之海鷲》這部漫畫電影之中，身為殖民地解放者的桃太郎指著鬼島（夏威夷的歐胡島）的地圖對狗部隊、猴子部隊、雉雞部隊下達「攻擊的目標是鬼島艦隊的主力，連帶要殲滅赤鬼的空軍。我們月月火水木金金」（星期一、二、三、四、五的意思）的嚴格訓練就是為了這個時刻。隊長會隨時等著你們回來。一鼓作氣擊退鬼島吧」的命令。一接近歐胡島的珍珠灣，猴子、狗便吃了一串黍米糰子，鼓舞士氣之後，便勇敢地衝鋒陷陣，最後擊沉了鬼島艦隊，拿下勝利。順帶一提，鬼島的水兵是一副西洋人的模樣，頭上還長了一支角。此外，「月月火水木金金」是海軍的術語，指的是不眠不休地工作。
長角的西洋人，正當化戰爭行為
在戰爭接近結束的昭和十九年（西元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在日本海軍省的支援之下，日本首部長篇動畫電影《桃太郎海之神兵》（瀨尾光世導演、松竹出品）完成。這部動畫電影完成時，日本的海軍已於雷伊泰海灣海戰被殲滅，除了特攻之外已無計可施。這部宣傳國策的電影於隔年四月公開，企圖將戰爭形容成侵略者的解放，藉此合理化戰爭。與《桃太郎之海鷲》同樣的是，征討的地方一樣是鬼島，征討的對象一樣是鬼，而且這些鬼也都是西洋人的模樣，頭上也長了一支角。
《桃太郎之海鷲》與《桃太郎海之神兵》之中的鬼都不是日本人熟知的赤鬼與青鬼，而是長了角的西洋人，這當然是為了讓觀眾一眼看懂電影之中的鬼就是本書之前提到的《寫真週報》二六二號填色畫之中的敵兵，在描繪美軍與英軍這些敵兵時，通常會採用這種手法。想必是為了保留敵兵的個性，凸顯敵兵的邪惡吧。
可怕的是鬼，還是人？
話說回來，日本人自古就習慣將外國人看成可怕的鬼。例如《日本書紀》將住在北方的肅慎人當成鬼，或是關白藤原兼實的日記《玉葉》將漂流到伊豆之島的南方人當成鬼，國司還將此事上稟朝廷。這些都代表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和歧視，而這種概念一直傳承到現代，尤其日本是四面環島的島國，所以這種歧視外國人的概念更是被進一步放大。
除此之外，日本也有將畸形兒稱為鬼子的歷史。其實到近代，畸形兒都還被當成鬼子。比方說，明治三十六年（西元一九〇三年）四月十六日的《奧羽新聞》就提到廣島縣有一名懷胎十一個月才誕生的嬰兒，這個嬰兒的頭上長了兩隻角，嘴巴還裂到耳朵旁邊，與「畫中的鬼子可說是如出一轍，也令人害怕」。若從現代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無庸置疑的歧視報導。換言之，即使到了明治時代，人們還是習慣歧視帶有障礙的嬰兒，也往往會棄養這些嬰兒。
濱田廣介的《哭泣的赤鬼》與芥川龍之介的「桃太郎」都提到了善良的鬼，當時的人們也都接受了這種新鮮感，但還是將外國人與畸形兒看成可怕的鬼，也不斷地歧視他們。為了合理化對他們的攻擊與排擠，並強調己身行為的正當性，將這些人看成鬼是最好的選擇。
活在現代的我們一聽到鬼，不時就會聯想到童話故事中的赤鬼與青鬼。不過，若是仔細觀察史料之中的鬼，就會發現許多不符合既定印象的鬼。我們千萬不能忘記的是，在日本的歷史之中，鬼常是用來合理化侵略、歧視、迫害的藉口。近代的鬼常被當成攻擊或排擠他人的藉口，而這也是觀察歷史演進的線索之一。
本文摘自小山聰子著作《日本的那些鬼怪：從陰陽師、桃太郎到鬼滅之刃，鬼的形象及其變遷》，繁體中文版由臺灣商務。欲購買的小隊員歡迎透過以下連結前往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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